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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追忆似水流年

送交者∶中国馅饼
转贴发言人∶1999


追忆似水流年(一)

看American Pie的时候,差点没乐喷喽。全世界的青少年们基本需求如此相
似,就是方式不太一样,环境大不相同。

我个人认为美国馅饼跟中国馅饼很不一样∶美国人只有在不得不的时候,才
把馅儿包里头,经常把让人馋涎欲滴的内容整得让你特容易发现;中国各地的馅
饼则是貌不惊人,精华内敛,特含蓄。我常常想,文化的诸多不同其实从小处可
见,八九不离十。

想来我性意识的觉醒是在6岁刚从广阔天地的育红班转到城里的幼儿园的时
候。那时候特别朴实,开始朦胧地意识到男女不同,并且有近一步研究的动机。
别误会,我那时的审美倾向特别唯美,看女孩儿就像看画儿一样。

刚到幼儿园没几天,大班儿的班花就在音乐课上把我征服了,貌美如花,歌
喉如百灵。下课以後,我抽个空子,腆着脸凑了上去,“你长的真好看,你歌唱
的真好听。”直抒胸臆,一点儿假话没有。

小姑娘愣了没两秒钟就大义凛然∶“啊呸!臭流氓。”

从此我一蹶不振,见到漂亮姑娘就觉得自个儿特肮脏。到美国後,发现大大
小小的姑娘们竟然对这种赞美特别在意,连声感谢。NND,不知廉耻,怪不得
美国流氓那麽多。

到三年级之前,两年无事,只是加入了几个坏小子的行列,专喜欢在人男女
孩一块玩儿的时候起哄,比如在人家一块跳皮筋时大声嚷嚷,胡说八道。後来不
知怎麽的居然自甘堕落,几个人自动瓦解,也开始特girlish的跟人跳皮筋,跳的
还行。

三年级是一转捩点,我开始有了进一步觉醒。小时候爱看电视,眼都不眨地
坐那儿看,老去骚扰一组装了9寸黑白电视机的邻居,整得人家不胜其烦。我妈
看不过去,咬牙借了几百块钱置一部12寸黑白电视机,结果我爸我妈发现有的
译制片很不严肃,少数竟然骗过有关部门的审查,出现一些很不利於口腔卫生的
镜头。每到这时,可怜天下父母心,他们都一个劲儿地转移我的注意力。

一不小心,还是让我逮着一会,一男一女在屏幕上卿卿我我的让我收了个满
眼。非常奇怪,身体的某个地方好像打了点儿气,是一种飘飘悠悠很难说清楚的
感觉。当时不懂自我检查,那应该是我第一次对外界刺激发生直接身体反映,犯
罪感特强,同时也开始注意小学里长得好看的女同学。

有一5年级的,我每天放学的时候看不见她就怅然若失。一天晚上,我正跟
巷子里路灯底下凉快,一小痞神秘地跟我说那谁实质上是一破鞋。我当时头就大
了一圈,血一个劲往头上涌,克制不住地想抽丫的烂嘴巴子,还是没敢,碍於一
定的年龄差距。

总而言之吧,小学里我大体上还是长势喜人,吃饭倍儿香,身体倍儿棒,虎
虎有生气。进入初中第一年还行,到底都还在少先队编制里头,在组织的关怀下
无 无虑,德智体全面发展。

过了一暑假,我就觉得不对。好像一夜间,班上若干男同学就窜了一头,软
软的胡子骄傲的髭着。几个哥们儿开始常常满脸坏笑地说着一些无聊话题,偶尔
瞄一眼女同学。我特着急,也不知道坏小子们在说什麽,听不太懂,又特怕被组
织上孤立。

放学後,我直奔新华书店,具体哪个专柜忘了,即将举行婚礼的男女常在那
儿转悠。别的各色人等没事儿到那儿乱翻,会被认为思想不健康,我只能采取迂
回包围的战术。好在一中考复习资料书架离那儿特近,我先假装翻阅《数学难题
100解》什麽的,一脸的好学。一俟无人,三步并作两步直奔主题,随便拿本
书名让人脸红心跳的就抓紧退到“爱学习的好孩子”专柜,挂羊头卖狗肉。还是
不太方便,人来人往。

但总算知识猛烈见长,课间时常常给身体发育上先走一步的男同学们解答疑
难问题。我开始被冠以“教授”职称,以“特黄”闻名,不以为耻,反而暗暗沾
沾自喜,羞耻感可悲地越来越少。

头脑的极大丰富不能掩饰我身体发育特晚的基本事实,眼看着我从倒数前三
排慢慢挪到了正数前三排,虽然我眼神儿特好。我开始有分裂人格,一方面我依
然积极地参加到在野的个个讨论组里,疯狂的笑话懵懵懂懂一问三不知的主儿,
一方面,我天天单杠双杠的猛练,想长大的心情从未如此迫切。事实证明,相关
内分泌的时间表跟外界环境因素没多大关系。

但我开始对我的同桌发生了极大的兴趣,她一直是我认为我所见过的女的里
头在数理逻辑上能够跟极优秀的男同学相提并论的唯一一个(大学时,我把这个
Lish略加修改,增加了一个),喜穿一足球鞋,喜打篮球,有大大的很有神
的眼睛。

有一阵子,我特别不爱放学,因为一放学就意味着整整一天我看不到她。一
上课,我们俩就窃窃私语,好像有说不完的话,特投缘。我时不时逗她∶“我有
钱了,我请你去饭店吃饭,大人都这样。”她一个劲儿猛乐。

偶而我贼胆包天的时候,就问几个流氓问题,有关女性与男性不同的研究。
她羞红了脸,似笑非笑,死活不说,到逼急了,就说∶“你再耍流氓,我告老师
去。”我也就只好作罢。

我一直把我们俩的同桌时光视作我的初恋,是我到目前为止的短暂一生中,
最纯洁最柏拉图的一次。努力压制自己不去想它,尤其在放浪形骸的时候。补充
说一句,她是我唯一从未发生过肢体冲突的女同桌,善始善终。

从初三开始,我对性专题的进一步研究和探索彻底转向地下,我放弃对以学
校和父母为代表的官方教育渠道的希望是两件事促成的。

先是发生了“贺年卡”事件。过元旦的时候,同桌和我不甘落後,也像徵性
地交换了卡片儿,我顺带着把我有限的几张童年照片整一小影集给她,她顺带着
给我一小本儿勉励我好好学习,天天向上。坏就坏在我俩不约而同的在卡片上用
了“亲爱的”作称呼的前缀,实际上只是想表明这俩同桌不寻常而已,没有任何
猫儿腻。

一天晚上,我正跟我弟弟为一悔棋吵得不亦乐乎,我妈特严肃地把我叫到里
屋,一进去吓我一跳,我爸摆出审犯人的姿态(他审犯人时我见过)坐那儿,桌
子上摆着卡片儿,我一不小心,竟然把它放茶上了,自投罗网。那天夜里我爸
连审讯带教育,忙了一晚上,间或还有一两个生动的案例,彻底有效地打击了刚
刚开始萌芽的危险的种子。

过了没多久,同学们暗暗期待着的《生理卫生》那一章就要开讲了,我们期
望值比较高,因为此课老师是一来自东北的中年女教师,在同学中德高望重,敢
於和学校有关领导正面冲突。

那天终於到了,教室里出奇地鸦雀无声,老师吩咐下来,男同学们可以到操
场自由活动,这一章自习,女同学们则跟老师一块儿到音像教室看一片子。换句
话说,同学们自生自灭,看个人悟性,女同学们顺便看看迟到的有关特殊技术指
导,无评论。

现如今美国的中学可不得了了,竟然开始争论要不要在校园里安置Condom
零售机,为数不少的早已装上了。真不含蓄!!就像丫的文化一样,特俗,特堕
落!

总算又把初中时期平安无事的蹭过去了。上高中以後,该来的终於来啦,来
势汹涌。那还是刚上高二时(我知道我晚熟),有一天作一梦,跟一无身份的风
骚女人狭路相逢,脑子突然只剩一根弦儿,变得极其流氓而富有侵略性。一阵热
流顺着脊柱直泻而下,电流一样欢快的战栗。我蓦然惊醒,快乐感觉回味无穷,
有些微的惊恐和不知所措。说来可笑,我当了那麽多年的“教授”,这是第一次
知道什麽是我跟同僚们侃过无数次的生理现象。

这是一个里程碑,从那以後,我的唯美倾向越来越少,直至可以忽略。年龄
渐增,开始不太谈论,焉儿坏。我老家那地儿,自古保守,中学生谈恋爱或者转
转花花肠子跟不学无术,人小心花等价。我们年级一大帮精力过剩的人,天天在
学校大操场或市体育场踢球,玩儿命地踢。我们算是亦正亦邪的一帮人,在家长
和老师眼里是好孩子,但经常为争夺体育场地和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儿跟莫名其妙
的人狠掐,总好像特愤怒,特有劲儿没处使。

文科班里有一跳舞的姑娘,气质不像山东大妞儿,别树一帜,是我们这帮人
中大多数的梦中情人,一次出游,不幸被一社会上数进宫的流氓瞅上了,那混蛋
数次找上门来,威逼利诱,苦苦相逼。这极大的激发了我们怜香惜玉的男子汉本
能,挺身而出,做了护花使者,结果大流氓一直密谋报复。

一天下午,上晚自习之前,正踢球,有探子飞马来报∶“不好了,大流氓带
一小分队来啦!”四、五十毛头小伙初生牛犊不怕虎,每人辍一废桌子腿儿(专
用於踢场子的)径奔出事地点。

校门口,二、三十个坏种特搞笑地一律着黑色套装,遮遮掩掩地或持三角刮
刀、或持大螺丝刀,神色冷峻。在王朔《动物凶猛》好像提到过,大痞们其实就
怕青皮,不尊重道儿上的规矩,动辄玩儿命,此言不虚。我们一想起後面教室里
梨花带雨的女同学,怒从心头起,恶向胆边生,一声喊,一块儿扑了上去。正式
流氓们很快祟了,以退为进,撂下几句狠话,试图战略撤退。

古人说,宜将剩勇追穷寇,不可沽名学霸王,近代一知名人士更是教诲我们
要痛打落水狗。大家伙儿不依不饶,穷追猛打。冲在最前面的是一篮球、短跑、
铅球三栖职业运动员,平时一跟舞蹈演员说话声音就忽然降两个八度。有一先天
不太足的哥们儿,虽然对舞蹈演员也是忠心耿耿,奈何素质不允许,跑在最後,
也许是想到了背後数双姑娘们关切的眼睛,他转向了弹道导弹的战术,顺手拎一
大板儿砖,苦大仇深,咬牙切齿∶“我操你姥姥的,惹老子头上来了!”砖随口
出,一人应声轰然倒地,中弹负伤。

是误伤,三栖职业运动员入院长达三个星期,舞蹈演员隔三差五前去探望,
运动员终究不敢轻举妄动,结果竟然严重偏离浪漫主义,令人失望。

我悄悄儿盯上了我班和学校范围的几个姑娘。一到星期四下午放学,我都呆
教室里,死抗着做值日的女同学们把地扫得尘土飞扬,只为多看那谁一眼。那谁
有一会扫到我桌边,着一天蓝连衣裙,我冷不丁一斜眼,她正弯着腰,我差点儿
当场晕倒。那是我第一次近距离实物观察,环境条件比较恶劣,不敢多看,但刻
骨铭心,刺激强烈。

再一次目击不该看到的东西,发生在我的启蒙学校°°°新华书店里。某星
期天,我信步跨进书店来到文艺专柜(对,我没搞错,那时天真的认为琴棋书画
容易吸引姑娘),一不留神辍起一本看似很严肃的摄影集子,随手翻了两页,石
破天惊地发现有若干小照片组成的一大页,生动的用视觉艺术表达了一个洋女人
从着一大毛衣到一丝不挂的全部物理过程。当时流行军队打扮,我着一大军裤,
这有效的掩饰了我看到一个全裸女人的震惊。即使是这样,还是涨得生痛。

那天下午,我流连忘返於书店,窜上窜下於以那本儿影集为中心的一大circle
里。出国後,我发现西方的有关读物和杂志非常泛滥,非常纤毫毕现,他们显然
不懂读者得先饿着才行。

事态在一点儿一点儿地恶化,我越来越堕落,越来越无助,在才华横溢学业
优异的面具下,躁动不安。我得说我不是没有机会,一次一文学女青年跑到我那
里给我一大堆朦胧诗稿,我一看第一页的头两行就傻了,紧追着人家还那堆纸,
急赤白脸的表白自己文学不行,你找错人了,我可以推荐一文学大拿,我绝对还
没开始看你的作品。我无法想像老师们和家长会多麽失望,人们会怎麽对待我,
假如我早恋的话,只能采取脆弱的回避态度。

但这却无法阻止我精神上不断地堕落,我开始常常在晚上睡不着,跟床上烙
煎饼;我开始在夏天的时候骑自行车跟着女人们满街跑,指望着能一不留神养养
眼;我特孩子气的在大街上漂亮少妇乘凉时跑来跑去,人们都笑∶这孩子怎麽老
长不大。

┅┅

在我几乎就要不可救药的时候,我适时地升入了大学,大学里又数度春心萌
动未果。哥们儿直斥我花花肠子多,少见对一姑娘维持一个月以上的正面关注。
我倒觉得,主要原因另当别论。一则,我总是给姑娘们造成特没安全感的印象,
莫名其妙。不至一个後来成为我“妹妹”的姑娘语重心长的指出我要严格要求自
己。不知道这种印象到底怎麽造成的,我虽然油嘴滑舌,从没做出轨的事儿。

说句现丑的话,我一直到大学毕业都不知道什麽是master bating,不好意思
问人家,怕辱没了“专家”的头衔。二则,我受传统馀毒影响特深,总怕跟人有
实质关系(我那时对关系的定义是凡拥抱以上)後,就得毕业後立马娶人家,一
说男女关系就联想到谈婚论嫁。为这,还吓跑过一前卫少女。

好在大学生活煞是丰富,一去北京就忙亚运会,过一阵子,开始管理国家政
治,政策方针,下海赚钱,办学生协会骗钱,混进学生会协助吃喝,考鸡阿已,
不一而足。五年一觉,有惊无险,堪堪带过。

进入社会万花筒後,有关症状,无医而愈。

人都说,树大自然直。这些年,我还算没长歪歪,从法理上来说,我也希望
大部份树都能是直的。好在我发现我多虑了,从上中学时就有为数不少的人特有
正义感,对堕落的同类从不正眼相看。他们无一点尘滓地生长着,长大成人,娶
妻生子,努力工作,优雅而坚强。

这个社会很有希望。

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(待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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