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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景缎
发言人∶方寸光
十景缎(五十一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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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当向扬动身前往巾帼庄之际,文渊亦思索着如何寻找任剑清。时日只
有两天,线索却极有限,自非易事。
文渊心道∶「任兄来到京城,是为了皇陵派要挑选守陵使,若要寻他下
落,何不从皇陵派中的人物探消息?京城百姓,应当对皇陵派多少有所知晓
,或能问得皇陵派在京里的调度。」心念及此,当下步出客店,迳往街上行
去。
行至将近大明门一带,忽见一面云纹镖旗立在一座大宅前,颇为眼熟。
文渊一望,立时认出是铁云镖局的镖旗,不觉心中一动∶「那郝一刚不知是
否已然伤愈?记得他们要护送镖银到绍兴,若是未曾再受阻挠,想来该已回
到局里。」他想起小慕容曾受众镖师所辱,清白之躯险遭玷污,思之犹有馀
怒,但事端本是小慕容挑起,也就没有再行追究。此时他身有要事,无意多
生事端,当下疾步自门前走过。
不料才过镖局大门,便见到郝一刚自大路一端走来,见得文渊,登时脸
现喜色,叫道∶「这不是文少侠麽?」既然已碰了面,文渊总不能装作不见
,当下走上前去,拱手笑道∶「原来是郝总镖头,久未见面了。」
郝一刚笑道∶「上次在杭州,多承文少侠相救,在下恨无机会答谢大恩
。少侠既然到京城来,那是再好不过了,正好让在下做个东道,也可一并会
见京城的几位大人物。」
文渊听他说到「京城的几位大人物」,当下留上了神,心道∶「京城本
是皇陵派的地盘,铁云镖局名满京城,说不定也识得皇陵派中的角色,倒是
一个线索。」心中如此设想,便即笑道∶「总镖头盛情相邀,晚生岂有不到
之理?只怕麻烦了贵局。」
郝一刚喜道∶「现下镖局里正设着宴,本来还差一位嘉宾未到,现下文
少侠肯光临我们铁云镖局,姓郝的必当敬少侠三杯美酒。」说着带着文渊进
了镖局大厅,果然正有数人正在围桌饮酒。铁云镖局的一众镖师、趟子手另
外开了数桌,厅上一片笑闹声。杨镖师、郑镖师等看见文渊,俱皆变色。
郝一刚领着文渊到了厅上正席,向席间宾客道∶「各位,这位就是方才
在下提到的文少侠,我去外头等王大人,正巧相遇。」文渊眼光一望,见正
席上共有七人,其中两人眼光炯然,神态逼人,其馀五人衣着华贵,此外倒
无甚奇处。文渊心中暗道∶「这几人有武林中人,也有当官的。」拱手一揖
,道∶「诸位请了,晚生文渊。」
席上一个黑巾老人抬头望了他一眼,面上神色阴骘,目光如冷电般闪烁
不定。身旁另一个五十来岁的精瘦汉子,头发秃了大半,眼神锐利如鹫,却
是直盯着文渊打量。
郝一刚逐一介绍,道∶「文少侠,这一位是兵部尚书徐大人,这位是
游击将军李允将军,这一位是┅┅」一连将五名官吏介绍过,才说到那黑衣
老人及秃头汉子∶「这位则是皇陵派献陵守陵使葛元当葛先生,武功深不可
测。旁边这位,是景陵守陵使卫高辛卫先生,也是一等一的好手。」献陵、
景陵俱为明十三陵,郝一刚认识两人,却不知当日使他身受重伤的,便是明
孝陵守陵使黄仲鬼。
文渊听着先前几名官吏,还不觉如何,待听得两名皇陵派守陵使在此,
不禁暗自吃惊,心道∶「我才要找皇陵派的人,想不到便遇到两个厉害角色
,可不太好对付。不知他们是否听康楚风等说过我的名字?」脸上却不动声
色,一一客套了一番,便即就座。
黑衣老者葛元当喝了杯酒,摸了摸颔下白须,忽然沉声道∶「文公子,
听郝兄弟说,阁下曾击败那小慕容,想必武功上造诣不凡,不知师承何派?
」文渊道∶「晚辈不曾投入江湖门派。」葛元当道∶「尊师何人?」文渊道
∶「先师归隐多年,不欲外人知晓他的名号,请前辈见谅。」葛元当哼了一
声,不再多说,举杯便饮。
郝一刚待得文渊就席,又匆匆至屋外等那王大人。席上官员谈笑甚欢,
葛、卫二人却不多言语。文渊自顾自地饮酒,心中暗道∶「郝一刚在京城果
然名声响亮,一间镖局,也跟这许多官僚来往。」
忽听门外一阵闹哄哄地,郝一刚迎着一个大官模样的男子进了厅上,大
批侍从跟在後头。席间众官都连忙起身,上前为礼,齐声道∶「参见王大人
!」
文渊低声向旁桌一名趟子手道∶「老兄,这王大人是什麽人物?」那趟
子手瞪大眼睛,悄声道∶「这是都督指挥王山大人,文少侠怎地不知?」
那王山原来是当权司礼太监王振的从子。王振专权之下,气焰高张,朝
臣中趋炎附势不计其数,奸佞媚之为翁父,臣民畏其如虎狼。王山倚恃其权
位,嚣张跋扈,群臣亦敢怒而不敢言。文渊听是此人,不觉皱眉,心道∶「
这等小人,郝一刚请他做什麽?」
王山大摇大摆地走到席上,见文渊并不上前行礼,葛卫两人也只拱了拱
手,不禁暗自恼火,道∶「郝一刚,这几人是谁,这等不懂礼数?」郝一刚
忙陪笑道∶「王大人且莫着恼,这两位先生是皇陵派的高手,那一位文少侠
也是武林侠客,本来不太明白官场之礼。」王山低哼一声,大刺刺地坐下,
心中颇不舒服。
兵部尚书徐见王山面有不快之色,当即举杯向王山敬酒,笑道∶「王
大人将有喜事,何必为了区区小事而动怒?」王山一听,登时面露得色,喝
乾了一杯酒,道∶「这话不错,不错。」
郝一刚也举杯相敬,笑道∶「王大人才回京城,便纾尊降贵地光临,铁
云镖局能为王大人接风,真是蓬荜生辉。这次要进献的美人,听说是国色天
香,皇上定要大加荣宠,郝某先预贺王大人加官晋爵了。」徐也道∶「王
大人挑选的美人,从来都是倾国倾城之姿,就说那位慧妃,何等花容月貌,
我等庸禄之人,一见之下,便要神魂颠倒。王大人却是一心忠君,将第一等
的美人献给皇上,不存一己之私,此等胸襟,无怪乎皇上恩宠有加,实非虚
致。」
群官也纷纷跟着赞叹褒美,马屁唯恐拍不响,直让王山笑得合不拢嘴,
道∶「这些本人自也明白,不料诸位也都如此有识。他日皇上恩典下来,本
人当不忘了诸位。」众人连声称谢。
文渊耳听诸般阿谀之语,不禁心下摇头,暗道∶「郝一刚好歹是武林中
有名之人,不意气节如此差劲,『不度理之所在而阿谀求容,谄莫甚焉!』
」暗中察看葛元当、卫高辛二人,两人都不如何说话,只偶尔应了几句,忽
地二人目光齐往自己射来。文渊装作没事一般,低头用菜。
筵席近终,几名官吏都已有了五六分酒意,徐忽地提议道∶「王大人
,我等都知道您这回选了位绝色美人进宫,只不知究竟美到什麽地步。打扮
美人,也总要一两天功夫,可否让我等一睹其貌,在皇上面前说起来,也说
得明白些,岂不是好?」众官早有此念,只是不敢说,一听徐当先提了出
来,尽皆附和。
王山有意吹嘘自己功劳,炫耀心起,趁着酒意,当即哈哈笑道∶「这有
何难?列位想见美人,咱们便回府去,好叫你们知道何等样貌的,才称得上
一个『美』字?」众人齐声叫好,纷纷起身欲行。
郝一刚吩咐家人收拾残食,向文渊笑道∶「文少侠,咱们一同前去瞧瞧
如何?」文渊心系任剑清下落,不愿多有耽搁,又不喜欢官场上谄媚奉承之
言,当下道∶「多承郝总镖头款待,在下身有要事,不能久留┅┅」
忽听卫高辛冷冷地道∶「文少侠何必推托?能在黄兄弟『太阴刀』之下
保全性命,这等高妙功夫,未能和我兄弟俩切磋,便要告辞麽?」
文渊心下一凛,心道∶「毕竟他们是知道我了。」便道∶「卫前辈意欲
何为?」卫高辛眯起细眼,道∶「见过美人之後,你我少了一桩憾事,再来
打过,岂不美哉?」
文渊笑道∶「卫前辈倒有雅致。既是如此,晚辈只有舍命陪君子了。」
心中却暗自咋舌∶「这两人不知道功力如何,倘若跟那黄仲鬼相差彷佛,找
到任兄之前,文渊怕要先吃大亏了。若是情势险恶,便该早早脱身。」郝一
刚只道两人兴起,意欲比画一番,哪知道文渊和皇陵派的纠纷。
众人各上车马,往王振府邸而去。行至朝阳门外,远远便见一座金碧辉
煌的府第,龙凤雕柱,琉璃为瓦,真如皇宫一般,足见王振权威之盛,肆无
忌惮。
进到府里,厅堂中四处列有奇珍异宝,白玉盘、珊瑚树、翡翠案花、孔
雀翎毛扇,多不胜数,令人眼为之眩,神为之夺,众人竞相赞叹。文渊心道
∶「这些宝贝本是好的,然而集这麽多珍物,剥削的民脂民膏,只怕同样
不可估计了。」耳听众官赞不绝口之声,不禁心生厌恶。葛元当、卫高辛目
光四处流转,脸上却似漠不关心。
王振此时正在宫中,尚未返家。当下王山命人设置桌椅,吩咐道∶「快
去请美人出来见面。」一旁的侍女应道∶「回禀大人,那位姑娘一直不肯让
我们打扮衣着,只怕┅┅」
王山皱起眉头,骂道∶「你罗唆什麽,只管带人出来!」那侍女无可奈
何,只得道∶「是。」退了下去。
过不多时,洞门一边走来几个身影,两名侍女带着一名姑娘往厅上走来
。那女子身着淡紫绸衫,身形纤细,面貌灵秀之中,却显得几分哀意,然而
非但不掩其美,反更生楚楚之姿,低眉微步,衣袂轻摆,真如天仙化人,满
堂珍宝,竟是相形失色。
座上众人一见,俱皆起身,心中惊艳难以言喻,竟难发赞叹之声。那女
子螓首微抬,澄如湖水的双瞳望向厅上诸人,满怀伤愁,见者无不动容,不
由得均想∶「世间竟有如此容颜,她真是凡世中人麽?」
那女子的眼光移到一人脸上,陡地神色大变,眼眸之中现出了惊喜、讶
异,全然是明亮的神韵,朱唇轻启,却呼不出声来。
文渊万般震惊,怔怔地看着那女子,蓦地大声叫了出来∶「紫缘!」
十景缎(五十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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霎时之间,文渊心里乱成一团∶「紫缘姑娘怎麽会在这里?她不是在南
阳秦知县那里吗?」凝望着紫缘,那对澄净的双眼中柔情洋溢,似有千言万
语想要倾诉。
郝一刚瞄了王山一眼,见他神色铁青,不禁暗自叫苦,忙陪笑着道∶「
王大人,这位姑娘当真是美如天仙,难怪┅┅难怪连文少侠都看得一时失态
了。」徐也怕王山藉机发作,一边暗骂文渊不懂礼数,一边笑道∶「是啊
,这女子确实是美得当代无匹了。文公子,你刚才说了『紫缘』二字,难道
这位就是杭州的紫缘姑娘吗?」
文渊却全没留心旁人说了什麽,奔上前去,紧紧握住紫缘双手,说道∶
「紫缘姑娘,你┅┅你怎麽会到了这里来?」紫缘脸上露出极其温柔的神情
,微一低头,轻声道∶「我想见你。」文渊心中怦地一跳,道∶「什麽?」
紫缘脸上微微一红,低声道∶「这┅┅这事情始末,一时也说不清┅┅」
忽听王山怒声叫道∶「姓文的刁民,你在撒什麽野?快给本官退下!」
文渊猛然清醒,心道∶「紫缘姑娘明日便要被这小人送给皇帝,我在这府中
与她相见,处境可凶险得很。」当下低声道∶「咱们先离开这地方。」紫缘
未及反应,文渊脚下踏开轻功步法,拉着紫缘,便要夺门而出。
蓦地两道身影自身後追来,迅捷无比地越过两人,挡在门前,正是葛元
当和卫高辛。卫高辛冷冷地道∶「姓文的,在我皇陵派面前,怕容不得你说
来便来,说去便去。」王山也大声喝叫∶「来人啊,快擒下这刁民!」他虽
知葛卫两人是皇陵派中人,与朝廷大有关系,但眼见两人都手无寸铁,文渊
却佩带有剑,自也不知高手过招,兵刃未必可决胜负,唯恐两人挡不下文渊
。他已向皇帝报称明日将进献美人,倘若紫缘被文渊带走,可是欺君之罪,
这时自然惊急万分。
转眼之间,无数武士自府中各处赶了过来,团团包围住厅堂内外。文渊
环顾四周,心道∶「这些卫士不足为患,只是这两个守陵使不好对付。」倘
若他孤身一人,纵然情势险恶,脱身机会总大得多,但他要同时救出紫缘,
便困难得多,不禁暗自皱眉。
紫缘低声道∶「文公子,你先别管我,让我留下,你先逃走再说。」文
渊哪里能够答应,低声应道∶「他们明天要把你送进皇宫,献给皇帝,现在
不出去,可就没机会了。」紫缘大急,悄声道∶「你┅┅你先脱身要紧啊,
慢慢再想法子不迟。他们要把我献进宫里,不敢对我怎麽样的。」
文渊心道∶「这话虽然不错,但是那王山定会加紧防守,只怕更加难救
人了。」当下拔剑出鞘,向葛、卫两人说道∶「两位想考较在下的功夫,可
与这位姑娘无关,我们换个地方再比过如何?」卫高辛冷笑道∶「你自身难
保,还想救人,当真是异想天开了。你别想耍花招,接招罢!」话一说完,
卫高辛嘴边两道细胡突地高翘而起,双眼圆睁,乾瘦的脸皮忽然显得精神瞿
霍,如弦紧绷,衣袍却向内急缩,直往身上裹贴,扭曲得皱摺无算,全身衣
物像化做了皮肤的一部分般。
众人见了卫高辛这等模样,尽皆惊异,只有葛元当不动声色。文渊心下
吃惊,暗思∶「这是什麽功夫?可古怪得很了。」心知这一番交手无可避免
,当下解下文武七弦琴,交给紫缘,低声道∶「请姑娘替我拿一下。」紫缘
接了过来,轻叹一声,说道∶「文公子,你┅┅你要小心啊。」文渊微微一
笑,道∶「姑娘放心。」
卫高辛右掌猛地虚抓而起,喝道∶「小子,看招!」身影如电一晃,来
势奇快,右掌五指并拢,当堂直戳文渊胸口「紫宫穴」。文渊左掌一翻,格
住卫高辛右腕,甫一相触,文渊陡地气血翻腾,守势竟硬生生地被震了开去
。但卫高辛这一招也因而偏向,稍稍擦过文渊左肩头,厉劲登时撕下几片碎
布,磨出血来。
文渊大感骇异,心道∶「这卫高辛内外兼修,手臂上的功夫非同小可,
非得注意不可。」肩膀仅被劲风伤及皮肉,毫不影响文渊身手,长剑连连刺
出,正是「指南剑」绝艺。卫高辛见他剑势沉凝稳重,简而精准,以朴实无
华架势,而大显摧坚之力,亦不敢小觑,暗道∶「这小子不简单,在我『神
兵手』招数逼迫之下,出手还如此沉稳。他能挨黄仲鬼一招太阴刀,内功必
然不凡,我可不能疏忽了。」拆招之馀,也凝神察看文渊剑法中的精义。
双方一交上手,文渊已知对方武功高绝,实是难操胜算。所幸卫高辛已
听闻黄仲鬼未能一招击杀文渊,又见文渊伤於太阴刀後复原奇速,心中有所
顾忌,暗想以黄仲鬼之功力,文渊尚能承受,自知功夫不及黄仲鬼,面对文
渊,自也不敢大意,出招未曾进逼太过,文渊仍能支持。他却不知,文渊虽
以文武七弦琴的妙用化解太阴内力,但那只是内功应用之奇法,本身内功并
非当真深厚得能与太阴刀相抗。
两人斗了一阵,卫高辛见文渊并未再出厉害招式,忌惮渐去,「神兵手
」中种种凌厉悍恶的招数逐渐使将出来,两只手臂上样式变化多端,并则似
凿,弯则若钩,肘底抛锤,扫指如刀,彷佛化作万般利器,文渊的剑招渐渐
有所不支。
郝一刚在一旁看着,尴尬无比,要他上前帮文渊应敌,那是绝不可能,
一来他武功远不如卫高辛,二来他一旦助了文渊,便是摆明了和王山作对,
他可不敢拿一家性命开玩笑。但若不加援手,道义上太也说不过去,两相权
衡,毕竟自保要紧,当下也就闷不吭声。
猛听卫高辛喝咄一声,右掌一式「斧钺势」劈砍过去,文渊正待挡架,
卫高辛招数陡变,转掌伸指,变斧钺而为羽箭,去势赫然快了数倍,文渊抵
御不及,腰侧中指,「嗤」地一声,一股鲜血直冲出来,地上洒出一条血印
。文渊忍痛退开,长剑对正卫高辛追击来势,阻得一阻,再起架势,未被卫
高辛一举击败,心中却暗暗焦急∶「这样下去,最後定然落败无疑。他的武
功变化繁杂,要以指南剑破解,也难以应付他双手不同的变招。」
一瞥眼间,忽见紫缘端坐就地,将文武七弦琴自琴囊中取出,拨弦欲奏
,弦上却无丝毫声响。文渊虽处险境,仍忍不住想道∶「紫缘姑娘身无武艺
,弹不了文武七弦琴的。若在丧命之前能再一闻紫缘姑娘的琵琶曲,虽死无
憾。」刚想到这里,心中陡然一惊∶「不对不对!没能救出紫缘姑娘,那是
最大的憾事,可要死不瞑目。就算要死,也得先救了紫缘姑娘,现在还不能
就此言死!」
想到此处,文渊精神陡长,斗志大增,内力鼓荡,将卫高辛施展的诸般
猛招一一接下。卫高辛暗哼一声,一招「倒钯势」压向文渊顶门,道∶「死
到临头,还不肯痛快些?」文渊让开一旁,险险避过,笑道∶「前辈想必打
得十分痛快。」卫高辛一怔,怒道∶「贼小子!」手下险招层出不穷,文渊
舞剑防守,竭力抵御。
眼见文渊又渐处下风,忽听一阵琴声扬起,铮铮 ,昂扬奋发,众人
听着,都是精神一振。文渊一怔,侧目一看,竟是紫缘弹奏着文武七弦琴,
手法轻巧,全无窒碍。
文渊大感惊疑,叫道∶「紫缘姑娘,你怎麽能弹这琴?」紫缘道∶「开
始弹不起来,拨拨弦就行了啊,怎麽了?」文渊心下惊奇,一时无暇多想,
耳听这一首曲调,正是诗经中的一首「无衣」,乃是一首极其雄壮的军歌。
只听紫缘不住弹奏∶「岂曰无衣?与子同袍。王于兴师,修我矛戈,与子同
仇┅┅」
这一首波澜壮阔的曲子,由紫缘这一个柔弱女子弹来,竟是另一番风貌
,韧而不衰,隐然透露一股刚毅不挠之意。文渊苦战之下,听闻此曲,不禁
精神百倍,心中暗暗感激∶「紫缘姑娘虽然不懂武功,也能和我并肩作战。
以二敌一,我岂能输给你卫高辛!」霎时之间,内力忽长,剑法绵绵密密,
一点剑尖化作满天星斗,指南剑路数大变,一把长剑如化千军干戈,漫山遍
野而来。
卫高辛吃了一惊∶「这小子的剑法怎地全然变了?」他原已摸清指南剑
的招数,攻守自如,现下文渊剑招蓦地截然不同,惊骇之下,竟有些手忙脚
乱,险些中剑。
紫缘原先看文渊败象毕露,心急如焚,心道∶「文公子如果身遭不测,
那是因我而致,我又不会武功┅┅但┅┅我怎能袖手旁观?」她心急之下,
忽地灵光一闪,想到文渊精擅乐理,当即欲以琴曲为其助势,心道∶「我只
能做到这样,也许根本帮不上忙,但总是唯一能尽之力。」
不料一弹之下,琴弦分毫不动,亦无声响。紫缘一怔之下,再试几次,
均无效果。她心里暗想∶「文公子这琴真有些不同,看来不是能用强来演奏
的。」於是手法放柔,若有似无,竟然能发微音。她欣喜之馀,拂指更加轻
巧,竟然以极其微弱的力道,奏起了武学高手方能弹奏的文武七弦琴,琴音
却甚是清越,不因力微而弱。
文武七弦琴之名,除了因文王、武王所制之弦,其实更包含文武二道之
用。文渊以内力奏琴,是依武道。紫缘柔顺之手法,却是文道。此法连任剑
清也未曾领会,文渊自也不知,紫缘更不明了。此时文渊在琴曲鼓舞之下,
剑法竟渐渐雨琴音交应,变化横生,文武交会,却是无人能所预料的。卫高
辛吃惊之馀,竟然逐渐额头见汗。
十景缎(五十三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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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时之间,大厅中剑芒飞舞,琴音悠然,卫高辛连连变换招数,指掌纷
错,犀利无匹,文渊耳际不住响过呼呼风声,每一招都足以断筋裂骨,威力
骇人。
然而文渊不但未见劣势,反而越斗越顺,凭着指南剑的强劲真力,顺应
紫缘所奏之曲调,剑法开阖,越发气势纵横,灵动万状。此时文渊所施展之
招式,已非他所曾学过的任何剑法,融合着文武七弦琴的音律,由曲意而化
剑意,连文渊也不知道自己下一剑会如何使出,卫高辛更是瞠目结舌,全然
看不出个端倪来。
紫缘弹琴之际,一边留神着两人交战,眼见文渊渐渐扳回败象,卫高辛
脸色惊疑不定,不觉心中欣喜,暗道∶「总算能对文公子有些帮助,这就好
了。」她可不知,此时文渊所使的剑招完全由她的琴曲引导,已是和卫高辛
之间的胜败关键。
文渊也察觉了其中奥妙所在,凝神聆听紫缘的琴声,攻守进退,面临强
敌,神态竟是渐转从容,剑法一招比一招幻异莫侧。以紫缘在音韵上造诣之
高,岂能让人未听尽曲便知後调?但听音调起伏流动,剑路来去无兆,「嗤
」地一声,卫高辛胸侧被扫过一剑,伤虽不重,却已鲜血淋漓。
卫高辛剧痛之下,勃然大怒,喝道∶「小鬼!」右掌五指箕张,「挠爪
势」直扑文渊中路。文渊感应曲调,顺着一下高音腾跃半空,但听脚下「喀
啦啦」一串急响,一张紫檀木屏风被卫高辛抓得四分五裂。王山大怒,骂道
∶「老家伙,你好大的胆子,竟敢损毁咱府上的东西!」卫高辛充耳不闻,
又是一掌劈去,未中文渊,却击碎了一个白玉水瓶。
文渊见卫高辛出手大现猛恶,额上浮现青筋,显是心浮气躁,当下更是
全心体会琴韵,将之融会应用於攻守趋避之中,当真如行云流水,得心应手
,方圆丈许之内剑气万道,令人挡无可挡,避无可避。这琴剑合攻实乃武学
中未有之奇,卫高辛武功再高,也不能与之抗衡,稍一疏神,立时连中三剑
,血泄厅堂。
斗至此时,卫高辛已知万万无法抵御,但觉对方所使招数浑无常理可循
,自己多年武学修为,竟瞧不出半点门径,不禁面如死灰,心中只是想着∶
「如何破招?如何破招?这倒底是哪一门哪一派的剑法?」心神一分,更是
难以招架,陡地双腿剧痛,已各中一剑,立足不定,仰天便倒。
蓦地葛元当急冲而出,拉住卫高辛後领,倏地将他扯开一旁,沉声道∶
「好小子,果然有本事。」文渊停剑不加追击,昂然道∶「葛前辈也要出手
了麽?」葛元当眼中光芒闪烁,亮如夜枭,良久才道∶「老夫若要杀你,又
有何难?然而这里却不是老夫该出手的地方。」说毕,横抱起卫高辛,转身
飘出门外,如是足不点地,风送轻烟般地出了大厅。王山又惊又怒,叫道∶
「回来,回来!」但却不闻一声回应。
葛元当退走得如此容易,倒颇出文渊意料之外。紫缘一曲已然奏完,起
身将琴交给文渊,微笑道∶「文公子,小女子的琴艺能入耳麽?」文渊接过
琴来,躬身一揖,笑道∶「姑娘过谦了,方才的曲子,比之琵琶不分上下,
在下能克敌制胜,全靠姑娘援手。」紫缘微笑道∶「文公子取笑了,弹首曲
子也能和人比斗取胜吗?」
文渊微微一笑,心道∶「这事一时也说不清楚,且先按下。皇陵派两大
高手已去,此时不走,更待何时?」当下置琴入囊,道∶「紫缘姑娘,我们
走罢!」轻轻抱住紫缘纤腰,往厅外奔去。众武士见了一场恶战,无不目瞪
口呆,目光与文渊一交,立时吓得魂不附体,哪敢上前阻截?只是王山连声
怒骂叫嚷,不能摆明抗命,当下装模作样地呼喝一番,刀剑舞动,白光森森
,声势甚大,就是差不敢往文渊招呼而已。
文渊内息疾转,步履轻快流畅,转眼间已奔出府外,抱着紫缘左拐右绕
,心道∶「京城之中,有何处可让紫缘姑娘藏身?」一时之间未能想到,忽
见街角树下停着一乘空骡车。文渊灵光一闪,赶上前去,一个纵跃进了车里
,叫道∶「大叔,麻烦请到广宁门外!」
那车夫才送完一个客人,正哼着小调,悠哉悠哉地歇脚,忽然见两个人
飞也似地窜上车来,不免吓了一跳,一时还没反应得及,答不出话来。文渊
掏出一锭银子,往车夫手中一塞,说道∶「事关紧急,请大叔快些。」
车夫随手掂了掂那银元宝,足足有五两来重,登时眉开眼笑,连声道∶
「好,好,您两位坐好,马上就到!」当下扬起马鞭,赶着骡子驾车。文渊
拉好车上帷幕,笑道∶「好啦,只要出了京城,就没事了。」紫缘嗯了一声
,轻声道∶「是啊。」
文渊转头一望,见紫缘脸上微生红晕,不禁怔了一怔,突然想起仍抱着
紫缘,心头砰地一跳,连忙悄悄松手。紫缘偏过头来,轻声道∶「文公子,
多谢你了,我┅┅我一直给你添麻烦,真对不起。」文渊忙道∶「紫缘姑娘
,你别这麽说,说起来这事情还是在下的疏失,当天没能安置好姑娘,就匆
匆忙忙地离开,累得姑娘受惊了。」
紫缘嫣然一笑,说道∶「你还不知道我怎麽会到京城来,怎能就说是自
己的错了?」文渊道∶「我正想问呢,姑娘,你怎会被带到京城里?」
紫缘道∶「这里不好说,等到了城外再说不迟。」文渊点点头,道∶「
不错。」两人默默相视,只因这一件事尚未说清,要再找其他事来说,却是
两个人都没心思讲。紫缘被他看得害羞起来,轻轻转过头去,低眉不语。文
渊坐在佳人身畔,香泽微闻,也有点神魂不定,忙把眼光转开一旁。
不多时骡车便出了广宁门,文渊掀开帷幕,已到了城外的一处市集,便
吩咐车夫停车,和紫缘下了车来,又付了五两车资。那车夫欢天喜地,不迭
声地哈腰道∶「谢谢公子,谢谢姑娘,您两位郎才女貌,一定白头到老!」
文渊脸上一热,道∶「大叔,你误会了┅┅」紫缘早羞得粉脸泛红,拉着文
渊道∶「别说啦,快走罢!」两人快步走开,还听到那车夫呵呵地笑。
文渊和紫缘走出市集,到了一处郊野,水声淙淙,一条小溪流过石间。
眼见四下无人,两人便在溪边觅地而坐。时值盛夏,两人掬起溪水,洗了洗
脸,清凉扑面,登时暑意大消,神清气爽。紫缘笑道∶「文公子,你刚才打
得辛苦,该再洗洗,提振一下精神。」文渊笑道∶「姑娘所言甚是。」又冲
了下脸,抬起头来。但见紫缘晶莹如玉的脸蛋经水清洗,日光照耀之下,更
显得剔透雪白,点点水滴闪闪缀挂在眼睫和发鬓,真若嫩荷涵露,清丽无端
。文渊看得出神,掌中盛着的溪水都自指缝间漏了下去,尚不自觉。
紫缘举起衣袖,拭了拭脸上水珠,忽见文渊直盯着自己瞧,不禁颇觉羞
涩,轻声道∶「文公子!」文渊一惊,心神回窍,应道∶「是,怎麽了?」
紫缘含羞不语。文渊搔了搔头,甚是不好意思,忙道∶「啊,对了,紫缘姑
娘,你还没说你到京城来的事情始末。」紫缘轻呼一声,微笑道∶「是了,
这个要说清楚才行。」
十景缎(五十四)
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
其时日近午天,文渊和紫缘并肩坐於溪边,水声潺潺而过。但听紫缘道
∶「我暂住在南阳秦知县那里的事,想来慕容姑娘已告诉你了。」文渊道∶
「是,这我知道。」紫缘道∶「我和那三位寨主在南阳住了几天,那王山便
来了。」便将前事一一道出。
王振曾命王山至四方选觅美貌女子,献给皇帝,一来可让他倚此邀功,
二来是以美色系住皇帝,自己更易於掌揽大权。後来王山寻得一名美人,进
献之後,受封为慧妃,王山亦加官阶。王山得了甜头,几次重施故计,又找
到了几名美女,如法炮制。这回再次出行挑选女子,沿途作威作福,只是尚
未探到佳人。
来到南方,听得人人声传紫缘离开水燕楼的事。也算他见识浅薄,召人
前来一问,才知道有这麽一位天香绝色。这时紫缘已和文渊等人走了三四天
,王山忙命人向水燕楼探清了紫缘的底,便往她故乡襄阳赶去。
行至途中,正遇上一群状甚狼狈的僧众,即是见、见憎的手下。群僧
本是皇陵派中人,见了朝廷官员,当即上前相见。王山从其口中得知赵平波
欲得紫缘之事,又闻文渊等人身怀绝技,不禁有些担心,当下提调了两名僧
人前去襄阳,以便认出文渊、华宣、小慕容等三人,好做准备。也是这两僧
命不该绝,其馀众僧在之後几天便遇上慕容修,问起的事是相差不多,却惨
遭灭口於剑下。
王山领众追到襄阳时,紫缘已往南阳去了。王山在城中遍寻不着紫缘,
仍是不肯死心,打听得紫缘前往南阳,便匆匆追去。来到南阳,便以奉旨巡
行名义,在馆驿之中住下,又得知文渊等均不在南阳,不禁大喜,心道∶「
既然没有这些带功夫的人,美人要到手,救简单多了。」
王山听过朱婆子等人述说,知道若要强将紫缘拉走,紫缘定然不从,只
有以计诱骗。当下命人有意无意地透露口风,放谣言道∶「你听说没有?前
些日子,靖威王府的武士们在开封那儿设下了埋伏,逮到了一个十分厉害的
人物,叫做文渊的。」「是在杭州赎了紫缘姑娘出来的那个文渊麽?此事当
真?」「怎麽不真!我亲眼见到,一个道士这麽一剑劈下去,那文渊胸膛便
划了一道口子,站也站不起来,被捉了过去。」
这些传言绘声绘影,秦浒和紫缘听闻,都是大惊失色。秦浒向那几人追
问这事情时,王山正走过来,假意道∶「秦知县,什麽事这麽紧张?」秦浒
心直口快,说出紫缘和文渊的一番遭遇。王山听後,便道∶「这麽说来,这
文渊必定是被赵世子捉去,以图报复。」
秦浒如何不急,忙道∶「王大人可有方法相救?」王山装作为难模样,
说道∶「若是我爹爹肯向靖威王说说好话,要救这人其实不难。不过咱们和
他非亲非故,没个事由。这样罢,本官带那紫缘一齐上京城去,让她向我爹
爹求情,我爹爹才有个理由去斡旋一下。」
秦浒大喜,再三谢过,忙去转告紫缘。紫缘虽然担心文渊安危,却仍疑
心谣言真伪,向那自称瞧见文渊被擒之人查问。那几人中的两人,其实便是
王山所带来的两名僧人,戴了假发,装作一般汉子模样。众僧伏击那日,只
和紫缘稍加照面,僧人众多,紫缘自然不记得他们面貌。两僧说起文渊相貌
形象,无不吻合,不由得紫缘不信。
然而王振父子声名狼藉,紫缘岂有不知之理,要她相信王山,却更加不
能够。可是文渊不能不救,一时束手无策。秦浒便道∶「紫缘姑娘,且不论
那王山用心为何,文公子总是要救的。若是不去京城,岂能对文公子有助?
」紫缘思及文渊,心下紊乱之极,暗想∶「也罢,倘若终於救不出文公子,
那是因我而害了他,一死相报便了。」当下便要随王山前去京城。
此时童万虎内伤已愈可了七八成,外伤也复原不少,丁泽已醒,和郭得
贵一般,都是被康绮月消磨了大半精力,修养几天,已无大碍。童万虎感念
文渊、紫缘信任之恩,决意和两个义弟一同前去京城,一来保护紫缘,二来
也出力相救文渊。紫缘虽觉郭得贵品行不佳,但有童万虎同行,料来不会有
事,便也答允。小枫却在此时生起病来,便留在南阳。
多了童万虎三人,颇出王山意料之外,心道∶「这三个家伙不知又是什
麽东西,得想法子解决了才是,免得坏事。」只是想归想,却没个策略。
不巧众人前往京城路上,途经赵县,离白虎寨不远,竟有一批皇陵派弟
子在附近搜查,正是参与剿灭白虎寨的其中一队。童万虎等三人与之相见,
正是冤家路窄,大战起来,终与紫缘等分散两路。
紫缘冰雪聪明,眼见王山对童万虎等人失散颇有喜意,不禁起了戒心,
便想趁夜脱身,自行前去京城。然而王山手下众多,紫缘一个纤弱女子,实
是无从脱逃。待到了王振府中,这才知道王山要将自己献入宫中,猛然醒悟
,先是一阵大喜∶「既然这是个圈套,那麽文公子想必安然无恙,并没有被
靖威王府的人捉到。」随即又是忧叹∶「现下我却到了京城来,该怎麽离开
这里?」
她身在重重侍卫看守之下,一时无计可施,但也绝不肯就此顺从,一心
反抗。王山命人带她出来,紫缘本是不愿,待见来人竟有文渊在内,满腔愁
思登时尽数化为欢喜。
紫缘将来龙去脉说了一次,至於王山如何探得文渊等人样貌的经过,她
并不知晓,自然没能说到这些。
文渊听着紫缘述说,心情也随之震荡不定,心道∶「紫缘姑娘对我如此
挂怀,我竟懵然不知!倘若我没能先到京城来,紫缘姑娘岂非就此陷於九重
深宫?追根究底,实在是我当日太过急躁所招致,其过若此,如何能恕?」
想到此处,更是愧疚难当,低声道∶「紫缘姑娘,在下行事不当,害姑娘遭
受了这等惊扰,我┅┅我真不知如何道歉才是。」
紫缘双颊透红,柔声道∶「文公子,你别老是怪罪自己啦,我没有这样
想过的。算起来,还是我自己太糊涂了,竟然就这样被骗┅┅唉,当时我听
到你被捉走,真的是急死了,好像┅┅都不会想事情了┅┅」
这几句话说到後来,语音极轻,直如喃喃自语,似是漫不经意,却满是
缱绻依恋之意,文渊听来,心中柔情忽起,不自觉握住了紫缘双手。
紫缘娇躯一颤,手掌感受着文渊掌心的温热,仰起头来,原先明亮的眼
眸似乎笼罩了一层淡淡的水云,柔和迷蒙,脸上微泄赧红,彷佛不敢正视文
渊。
两人相对凝望,一时之间,四下唯闻溪流泠泠之声。紫缘一颗心怦怦直
跳,低声道∶「那,文┅┅文公子,你又怎麽会到京城来?」文渊愣了一愣
,像是突然惊醒一般,脸上一红,轻轻放开紫缘的手,说道∶「我是来找任
兄的。」便把如何与蓝灵玉相识、知晓巾帼庄之危、寻找向扬和任剑清诸事
一一说了。
紫缘听罢,说道∶「这麽说来,你该赶紧回城里去找任大侠才是。可是
┅┅」文渊点了点头,道∶「现在城里只怕闹得厉害,王山定然会派人四下
搜寻我们下落,只怕我们两人都不能进城了。」紫缘低眉沉思,说道∶「倘
若巾帼庄这事当真十分要紧,任大侠应该不会全无耳闻,也许此刻他正在往
巾帼庄的路上,甚至已经到了巾帼庄,也未可知。」
文渊道∶「若然如此,那是最好不过了。」提及任剑清,文渊登时想到
文武七弦琴,问道∶「对了,紫缘姑娘,你是怎麽弹起文武七弦琴的?」紫
缘微笑道∶「弹琴就是这麽弹法,有什麽可说的?」文渊道∶「不,这张琴
是我师门的重宝,有别於一般古琴,若非武学高手,以内力奏琴,应当是发
不出声响的,是一样修练内功的法门。」
紫缘听得好奇,道∶「这麽说来,我能弹这张琴,倒算是反常了。」文
渊想了一想,道∶「嗯,当时我本来打不过那卫高辛,你一弹琴,我使出来
的剑法都跟曲调掺杂变化了,连我自己也料想不到┅┅」接着沉吟半晌,将
琴交给紫缘,道∶「紫缘姑娘,请你再弹一次,我想学学这手法。」
紫缘端坐抚琴,笑道∶「文公子当真好学,你弹琴比我好上百倍,只怕
学来也是无用呢。」文渊笑道∶「此乃『不教不学,闷然不见己缺』,姑娘
乐理精妙,在下感佩无已,如何能不求教?」紫缘不禁微笑,道∶「文公子
既然如此学而不厌,小女子只好也来诲人不倦一下。」纤指轻巧,琴声铮铮
而鸣,乃是一首「御风行」。
文渊静静观察紫缘手下指法,倾听琴音,忽然身子挪动,两手轻轻按在
紫缘手背上。紫缘脸上一热,随即了然∶「文公子是要知道我下手的轻重缓
急。」文渊精通乐律,手掌随着紫缘弹奏而波动,丝毫不妨碍到紫缘。紫缘
想起两人见面之日,结缘阁之中,她便曾这样按着文渊双手,弹着「汉宫秋
月」的曲子,此时情景正好相反过来,忽觉心底涌起一阵害羞,琴曲中不自
觉地大显缠绵之意。
文渊却专心凝思琴意与武学相应之处,将紫缘至柔之手法与自己的手法
互相印证,忽然双手旁移,落在琴弦之上,内力激发,四只手竟一齐弹起琴
来。
这一下奇异之极,自有琴以来,绝无两人同奏一琴之理,无论任何人听
之,必斥之为荒诞不经。万不料此时却有一对男女如此奏起琴来,手法捷然
不同,妙在两双手似乎各弹各的,绝不相触干扰,却又是同弹一曲,音调相
融,浑然天成。若非两人心意一致,音律造诣又是深奥得不分轩轾,绝不能
够成此异象。
紫缘见文渊如此,虽然颇觉讶异,但合奏之下,竟全无窒碍,不禁惊奇
万分,当下也不停手,一般的弹下去。文渊指上内力不住送出,一注入弦上
,随即被紫缘柔巧的指法化去锋芒,反震之时,出乎意料地容易化解,更与
自身内功互相激荡,事不及半,功却过倍,文渊不由得暗自称奇,心道∶「
这文武七弦琴的奥妙,着实难以尽解,看来任兄也未必知晓。」
此时文武二用并行,琴曲中刚柔备至,平和浩然,意境更非任何琴曲所
能营造。紫缘谨守文道手法,渐渐心神凝定,在文渊武道手法影响之下,周
身舒畅和暖,如沐春风。文渊有紫缘中和弦上震力,登时领悟了武学中阴阳
相生、水火并济之理,周身经脉越发活络,流转如意,更不可制。
琴曲至终,紫缘轻轻停手,面带微笑。文渊一拨琴弦,蓦地纵身而起,
一声清啸,奇经八脉之中真气奔腾,纵控之际,无不顺心,半空中连翻两个
斗,双袖一挥,当真如鲲鹏之翔,海阔天空,心中惊喜交集,叫道∶「妙
之极矣!」忽听紫缘惊叫∶「哎呀!」
文渊定睛一望,原来自己一时忘形,这两下翻跃竟是到了小溪上空,眼
见将要落在水里,虽不致受伤,总是狼狈不堪。文渊心随意转,「御风行」
的曲意在脑中一闪而过,真气畅行,身子轻灵似羽,霎时间融入了列子神游
太空、御风而行的意境,下坠之势陡然减缓,袖袍拂处,身形轻轻向溪边飘
落,翩然落地,竟是他从未来能施展过的绝妙轻身功夫。
文渊初窥琴曲和武学合而为一的妙用,心中豁然开辟了一片新天地,只
觉神清气爽,心情轻松无比,一看紫缘,紫缘正微笑着凝视自己,登时心中
又是感激,又是欢喜,忽然一把抱住紫缘,说道∶「紫缘姑娘,真谢谢你,
我┅┅我不知道该怎麽说?」
紫缘被他牢牢抱在怀里,登时羞不可抑,一见他高兴的神情,不禁面现
微笑,道∶「我帮上什麽忙了麽?」文渊微笑道∶「你可能不能体会,可是
真的帮我太大的忙了,无以复加,无可形容。」紫缘低下头去,神色娇羞,
低声道∶「好啦,但┅┅你┅┅你先放开我嘛。」
若在平时,文渊听她一说,定然惊觉,两人马上分开,心里各有各的不
好意思。然而这时紫缘却觉文渊双臂紧环,并无放开之意,口中也无回答,
心里一怔,抬首望着文渊。
十景缎(五十五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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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渊双臂一紧,低声在紫缘耳边道∶「紫缘姑娘,你记得我们相遇那晚
,最後弹了什麽曲子?」紫缘轻声道∶「我怎麽会忘?你弹的是『蒹葭』,
我┅┅我是弹奏『风雨』┅┅」
文渊轻轻抚摸紫缘的乌云长发,轻声道∶「那时候,我虽然没见到你,
但是┅┅自从我听了那琵琶声,就一直无法忘怀。」紫缘柔顺地倚在文渊怀
里,柔声道∶「我本是想出来见你的,可是┅┅我┅┅我就是不敢。唉,我
那几天,好像少了什麽,失魂落魄的,就是┅┅就是想着你。」
她将头靠在文渊肩上,轻轻地道∶「我还以为,我没有机会再跟你见面
了┅┅」文渊展颜微笑,轻声道∶「可是我们还是重遇了。」紫缘微微点头
,脸上满怀柔情,嫣然而笑,柔声道∶「能再听到你的琴声,我好高兴。」
这一句话说来,倾慕之情溢於言表,文渊心口一热,右手轻轻摸上紫缘脸颊。
这举动着实让紫缘心头重重跳了一下,脸上露出少女的羞涩,轻呼道∶
「文公子!」文渊温柔地抚摸紫缘娇嫩的脸蛋,低声道∶「你的琵琶声里,
总会把你的心情告诉我。」紫缘一听,不禁粉脸羞红,轻声道∶「你的琴声
,我也听得出来啊┅┅你对我的心思,我都知道。」文渊听紫缘言语中一片
深情,也不由得耳根发热。眼见紫缘满面娇羞,樱唇近在咫尺,文渊再难抑
制心中爱恋之情,双手捧起了紫缘的脸。
紫缘轻轻阖上双眼,胸口微微起伏,朱唇半启,柔声道∶「文公子,你
若是不嫌弃我,我想┅┅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。」文渊缓缓闭上眼睛,轻声
道∶「对,我们要永远在一起。」
霎时之间,两人双双沉浸在浓情蜜意之中,缠绵相吻。这一吻将两人一
同带回了湖夜初会的情景,知音知心,互诉倾慕。此後结缘阁相会、夜游西
湖、同返襄阳、乃至於今日京城抗敌,点滴回忆,如在梦中。
文渊爱怜地吮吻着紫缘,温暖的身子拱卫着她的纤柔的身躯,紫缘以香
软樱唇回应着文渊,多日来潜藏、不安的爱意,此刻已毫无保留地表现出来
。两人的心思一齐醉了,长吻至尽头,仍然不愿分开,轻轻地、不停地啜吻
,双唇断断续续地交集,即使些微碰触,也足以感受到对方深深的恋意。
吻着吻着,文渊和紫缘慢慢睁开眼来,互相交换了浅浅的一个笑容。紫
缘满脸红晕,眼瞳中一片醺醺然的意态,柔声道∶「文公子,华姑娘跟慕容
姑娘也很喜欢你的。」文渊紧搂紫缘身子,轻声道∶「你会不会生气?」
紫缘微笑道∶「我是因为你,才能离开水燕楼的,我还求什麽?何况┅
┅你待我是真心的,我是知道的┅┅」说着脸现娇羞神情,低声道∶「本来
啊,我想你都有了两位好姑娘,或许也不差我了┅┅可是啊,後来我知道了
,你对我这样┅┅」话没说完,便羞得不好意思再说,脸上却赧然含笑。
文渊微笑道∶「我对你怎样了?」紫缘偏过头去,抿嘴笑道∶「你┅┅
就像我对你一样。」文渊伸手梳着紫缘秀发,微笑道∶「我们两个,谁爱对
方多些?」紫缘含羞不语,双颊梨涡浅现,笑而不答。文渊看着,忽觉一阵
迷眩,忍不住又是轻轻一吻。
紫缘「嗯」地一声,静静地闭目回吻,忽觉文渊的手掌在她背上缓缓游
走,登时带来一阵令人趐麻的刺激,不禁神为之醉,语带含糊地道∶「文┅
┅文公子┅┅你┅┅啊┅┅嗯┅┅」文渊渐渐低头,从双唇向下吻去,点吻
纤细欲折的香颈,柔顺的发丝不断掠过鼻端,同时吻着紫缘的肌肤和乌云。
初识情趣的紫缘,如何能压抑文渊送来的阵阵柔情,香汗微渗,口中轻
声娇吟∶「哎┅┅啊┅┅文公┅┅子┅┅呃┅┅」虽只是几声轻微的呻吟,
但是声音却是销人心魄,文渊听得气血腾涌,登时下身渐渐硬直起来,心神
一荡,亲吻之时,轻轻啜了一下。紫缘身子一颤,「啊」地轻呼一声。
文渊望着紫缘双眸,见她眼中带着些许退缩畏惧,当下示以微笑,轻声
道∶「会怕吗?」紫缘眨着眼,娇躯微微发抖,面色紧张地点了点头,语音
微颤,低声道∶「有点┅┅有点怕┅┅可是,我┅┅」嗫嚅半晌,忽地一咬
下唇,搂住文渊後颈,脸颊相贴,轻声道∶「文公子,你┅┅你来罢!」
文渊知道她有着一段痛苦不堪的过去,心中万分怜惜,暗想∶「我绝不
能让紫缘感到一点不快,既然我对她如此锺情,更要全心为她设想,千万不
能稍加勉强。」当下轻轻爱抚紫缘的颈边,柔声道∶「紫缘,别太紧张,我
怎麽样都不要紧,你觉得不好受,一定要说出来,好吗?」紫缘又点点头,
深深呼吸几下,低声道∶「我┅┅我晓得的。」
文渊投以一个安抚的微笑,慢慢解开紫缘的衣衫。当手指触及紫缘前襟
时,紫缘身体又颤了一下。文渊珍而重之地卸下紫缘的绸衫,虽然尚有兜衣
和纱裙的遮蔽,但那美丽的体态已由半现的雪肤玉肌展露,神采掩映,曼妙
无比。
紫缘急促地喘着气,怯惧地举手遮掩胸前,柳眉含羞,更显楚楚动人。
文渊一看,不由得心魂恍惚,伸手轻轻去拉开紫缘手臂,不料紫缘身子一缩
,紧紧挡着胸部,不让文渊越雷池一步,脸上表情交杂着不安、徨惑、羞赧
,又带有几分畏惧。文渊甚感困窘,一时不知如何是好,低声轻呼∶「紫缘
!」
紫缘紧张的脸上现出些许歉意,低声道∶「对不起┅┅我┅┅我会试着
放松的。」但是一双纤细的手臂仍然拼命守卫着胸口,双腿也夹紧不开。文
渊不敢躁进,循序而行, 着紫缘双肩,给予肩膀柔顺的爱抚,慢慢滑落至
上臂、手腕,不论哪一处,肌肤都是嫩如凝蜜,柔似雪绒,明明手上感觉得
到滑嫩的触感,却彷佛入手即融一般,当真诱人之极,令人摸得一下,便舍
不得离手。
文渊轻巧地揉拭紫缘白嫩藕臂,虽是满心兴奋,但为了怕紫缘承受不起
,仍然强自压抑,渐次抚摸到了紫缘胸前的手臂。紫缘轻声惊呼,闭上了眼
睛,一波波暖和的舒适感觉从手上传来,令她一点一滴地松弛下来,轻声呻
吟∶「啊┅┅呃┅┅文公子┅┅」
文渊轻轻拨开她的手指,身子往紫缘胴体贴去,谨慎地观察紫缘的反应
。紫缘眉梢颤动,张着那樱桃小口,像要叹气似地。文渊凑上去吻了一下,
拿开了紫缘的手臂,接着松开她身上的小兜系带。
紫缘无力地张开眼来,四肢动作仍然有些紧绷,显然仍是十分不安。文
渊以吻来抚慰着紫缘,身子前倾,欲将那肚兜取下。只因这一凑前,昂立的
下体正好顶到紫缘双腿之间的私处。紫缘猛地浑身一震,失声惊叫∶「啊呀
!」
文渊吃了一惊,连忙停下动作,问道∶「紫缘,怎麽了?」紫缘脸色苍
白,眼中充满恐惧的神色,似乎想起了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,颤声道∶「不
要┅┅我不要,不要┅┅」
文渊霍然惊觉,登时知道了紫缘所害怕的事,方才的亢奋心情立时飞灭
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担忧,低声道∶「紫缘┅┅」话才出口,紫缘陡地挣开
文渊手掌,双手死命掩着身体,连声哭叫∶「别过来┅┅呜┅┅呜呜┅┅
走开┅┅不要啊!」秀丽的脸庞上满是惊惶,柔弱不堪的身体失却主宰地颤
抖着。
眼见紫缘痛苦的呜咽,文渊心如刀割,难受得如欲死去,心道∶「紫缘
所受到的侮辱,令她伤痛至此!」他从未痛恨过任何人,但对这一群糟蹋紫
缘身子的大盗,文渊心中登时充满了极端的愤怒和憎恨。然而他马上把这愤
恨之情压了下来,转为现下更要紧的事,静静地按住紫缘肩头。
紫缘呆了一呆,望着文渊,止住了叫唤,忽然扑在文渊怀里,放声大哭
。文渊轻轻搂着紫缘,强忍苦楚,柔声道∶「紫缘,有我在这,你不用怕。
」也不知紫缘是否听到,只是伏在文渊胸前哭着,似乎要把长久以来,心中
一切悲痛全部发泄出来。
待哭声稍歇,紫缘抬起了头,泪眼朦胧,低声道∶「文公子!」语音仍
带呜咽。文渊为她披上衣服,柔声道∶「好些了吗?」紫缘拭了拭眼泪,脸
色哀伤,低声说道∶「我┅┅我以为我能够忘记那种悲哀了┅┅结果┅┅结
果┅┅」
文渊拍了拍她的肩膀,道∶「紫缘,你已经很坚强了。以後有我跟你在
一起,我们┅┅我们可以扫除这个阴影的。」紫缘默然不语,看着文渊的眼
神,轻轻地低下头去。
十景缎(五十六)
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=
再说向扬一早启程赶往巾帼庄,马不停蹄,午後不多时便入了昌平,离
巾帼庄已然不远。向扬策马穿过一座林子,眼前一片平野辽阔,行马更速,
心道∶「看来再行一刻钟,便可到巾帼庄了。」他深知皇陵派、神驼帮、龙
宫派均是武林中的庞大势力,将临强敌,不由得精神振奋,越接近巾帼庄,
越是聚精会神,留心四周,丝毫不敢大意。
纵马奔驰片刻,忽听一阵铃铛声自前方传来,尚夹杂着大片哒哒蹄声。
向扬心知有异,催马奔前,只见远方一骑白马当先疾驰,後头数骑紧追不放
,三人乘马,其馀五六人均骑茶色骆驼,那铃铛声响便是骆铃声,异常响亮
,却也透着些古怪音色。向扬凝目辨识,依稀看出白马上是名女子,心道∶
「莫非这是巾帼庄的人物?瞧这几匹骆驼,追兵定然是神驼帮无疑。既然来
者是神驼帮,那麽无论这女子是谁,都该先救再说。」
想到此处,向扬更不考虑,冲上前去。那女子见有人当面冲来,似乎吃
了一惊,大声叫道∶「危险,快走开!」便在此时,後头一名神驼帮帮众陡
地拉弓搭箭,「咻」地一箭,来势急劲,射向那女子後心。
此时向扬离那女子已然不远,向扬眼明手快,一见那人取箭,手往马鞍
一按,身子猛地借力飞出,竟抢先窜在箭头之前,左手一引一带,迅速绝伦
地拨箭回射,劲道之强,犹胜弓发,「嗤」地插入那人肩窝。几乎同一时间
,一颗飞石破空跟至,重重击在箭尾柄上,把箭直钉透了那人肩头。那人惨
呼一声,险些坠下骆驼。
那女子望了向扬一眼,似乎甚为诧异。向扬犹在半空,顺势翻手按在那
女子後半马背上,身子弹起,一个纵跃,稳稳当当地落回自己马上,心道∶
「原来这女子武功厉害,刚才倒不需我出手了。瞧她这一手飞石既稳且准,
若是我没插手,这一箭也会被打飞回去。」
後面追兵见了向扬这一番身手,登时传出几声惊呼。那女子侧头对向扬
道∶「阁下是哪一位?」向扬道∶「在下向扬。姑娘可是巾帼庄的?」那女
子微微一怔,道∶「不错。」
忽听飕飕连响,五枝羽箭一齐往向扬後心射到。向扬猛然回了半身,右
手一抓,便抓得一枝箭,连抓五下,五箭全被在掌中。便在同时,一件物事
直打向那女子,风声奇响,竟是一口五尺高的铜钟。钟身笨重,这一掷威力
自是奇大,向扬猛吃一惊,但为箭所碍,不及阻挡,那女子似也不敢硬接,
跳开马身,翻至一旁。但听一声闷响,铜钟正中白马脑後,登时打得它脑浆
四溅。
铜钟才飞出,一名长大汉子紧跟着自马上飞跃而出,铜钟击毙那女子坐
骑之时,那汉子立时伸手握住钟环,一拉而回。那女子没了坐骑,後面数骑
随即追到,那被向扬拨回飞箭的汉子喝道∶「石娘子,你还想逃到哪里?」
登时将那女子和向扬团团包围。
向扬一听「石娘子」三字,登时恍然,向那女子道∶「原来姑娘就是巾
帼庄石庄主?」石娘子随意朝向扬点了下头,盯着那拿铜钟的汉子,说道∶
「蒲牢太子,你的武功可越来越霸道了。」蒲牢太子双眼一瞪,纵声笑道∶
「哈哈,你怕了吗?」这几个字一说出口,登时声传四野,向扬陡觉耳中嗡
嗡作响,不觉吓了一跳,心道∶「这人说话声音这等宏亮,倒是奇了。」另
外两匹马上乘客一齐下马,三人腰带上均绣龙纹。向扬暗道∶「三个龙宫派
的,其他都是神驼帮。这三人气度非凡,莫非都是九龙太子之列?」
只见三人中一名青年仗剑而出,怒目喝道∶「石娘子,你今天哪里也走
不了,我睚 现在就要你命丧黄泉!」旁边一个瘦小青年道∶「七哥别要莽
撞,我们是要捉活的。」这青年小眼尖鼻,面目狰狞,但语音却甚是平和,
浑不似其貌,跟睚 太子全然不同。
睚 太子怒道∶「要活的,八弟你自个儿去捉,要是我先杀了她,你可
别怪我!」说着恶狠狠地盯着石娘子,眼中如要喷出火来。石娘子哼了一声
,昂然道∶「蒲牢、睚 、狻猊,你们敢动手便一齐上,且看我石娘子能否
应付得来?」
向扬往石娘子一看,但见她约莫二十四五岁,身材纤瘦,双腿裤管上鲜
血淋漓,衣衫上也血迹斑斑,显然已经过一番剧战,容貌中却流露一股刚强
神色,丝毫不惧强敌环伺,心道∶「临危不乱,石姑娘不愧为巾帼庄大庄主
。但她伤势不轻,现下要跟龙宫派三名好手过招,实在危险。」当下上前一
步,喝道∶「你们想要出手,先来和我向扬过两招再说!」
石娘子走上前来,说道∶「向兄,你无关此事,不必插手。」向扬侧头
向石娘子道∶「在下师承华玄清师父,是任剑清师叔的後辈,特来助贵庄一
臂之力。」石娘子微感吃惊,道∶「你是任大侠的师侄?任大侠也来了吗?
」向扬道∶「现下还没。」他从未见过任剑清,此时说起任剑清之名,不禁
觉得有些不实在,暗道∶「听师弟说这位师叔本领厉害得很,要真能来就好
了。」
狻猊太子眉头一皱,他方才见到向扬纵跃两马之间,身手俐落无比,显
然武功了得。石娘子虽然负伤,但仍是厉害人物,加上一个向扬,胜负便未
可立知,当下道∶「三哥,七哥,你们先出手,我给你们掠阵。神驼帮的兄
弟,请看住四方。」
睚 太子一振宝剑,喝道∶「八弟,你就是婆婆妈妈的不乾脆!」剑芒
陡长,抢先攻上,一出手便是「龙翻剑法」的凌厉杀着,一重接着一重,如
同千波万浪倾盖,剑光霎时间吞没了向扬身形。
石娘子见识过任剑清的功夫,眼见向扬出手相助,心道∶「任大侠武功
高妙,倘若这人得其师门武功精要,应付这睚 应不成问题。」她自知双腿
伤势不轻,既然有人相援,当下也不逞强,双手各扣三枚小石块,旁观战阵。
向扬身处剑光交错之间,眼光看得却是奇准,前倾後仰,左踏右行,一
一避开睚 太子的猛恶招数,心道∶「这路剑法虽然刚猛,但说到剑路变化
威力,可颇不及陆道人了。当日陆道人没能伤我,我难道还会输你不成?」
看准睚 太子中路剑法,蓦地长啸一声,掌运内息,沛然不止,一掌拍出,
威势浩瀚,正是「九通雷掌」功夫。
睚 太子使剑正急,忽觉胸口气息窒碍,向扬这一掌真力惊人,不待掌
力及身,掌风已然压迫得睚 太子剑路斜偏,硬是破开他中路攻势,掌力之
强,实是骇人。睚 太子大惊,退身纵起,舞剑卸去馀劲,喝道∶「好掌力
,了不起!」向扬喝道∶「再接一掌如何?」跟着跃起,仍是先前那一掌,
掌上连加三道後力,追击而至。
忽地一道黑影自半空迎来,竟是蒲牢太子追着腾跃起身,单臂抡起铜钟
,帮睚 太子接下向扬掌力。猛听「铛铛铛」三下巨响,令人震耳欲聋,向
扬的三道雷掌後劲一齐打在钟上,当真声如霹雳雷震,雷掌功力随之散去,
马匹骆驼吓得一齐惊嘶蹦跳起来,石娘子、狻猊太子诸人也不禁骇然变色。
蒲牢太子落下地来,将右手铜钟「砰」地撑在地上,泥土登时被其深陷
下一个圆圈。蒲牢太子面露狂态,大笑道∶「小子,你这掌力打得不错,可
是在大爷我的『蒲牢金钟』之下,却也无用武之地!」口中虽说得如此,右
手却隐隐酸麻,铜钟毕竟没把雷掌威力全数卸开。
向扬见雷掌无功而返,不禁暗自称奇,斗志更增,左脚缓缓举起,双掌
一上一下,衣袖之中隐发风雷之声,乃是九通雷掌「夔龙劲」。狻猊太子脸
色一变,心道∶「这人要出真功夫了。」
蒲牢太子嘿地一笑,说道∶「什麽怪架势,对大爷我没用的。」向扬目
光一闪,道∶「明明是破铜钟,偏要说是什麽金钟?你且那破铜钟接这一掌
看看!」右掌缓缓一圈,「画」地一声长声,有如裂帛。
十景缎(五十七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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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下回掌画圈,动作甚缓,竟然能凭空迫出如此清晰的声响,掌上内
劲之强,实是非同小可。石娘子一声轻噫,暗道∶「这人的内功造诣确实深
湛,对付这蒲牢太子,看来绰绰有馀。」
睚 太子一挥长剑,叫道∶「这等厉害招式,该由我睚 先来见识!」
说着急纵向前,剑上微发嗤嗤声响,锋芒卷起森森寒光,繁杂剑势封住向扬
上身三路,方位狠辣,内力锋锐,大显肃杀之意。
向扬右腿略弯,猛地伸直,身形藉势纵出,竟自投向睚 太子剑路之中
,喝道∶「就让你领教一掌!」右掌连划三个小圈,左掌凝力推出,掌力过
处,只听一串「必必剥剥」清脆爆响,紧跟着响声一沉,如是山後闷雷。
睚 太子陡觉手腕一震,手中长剑如同撞上了一道无形气墙,匡 连响
,眼前银光片片飞射开来,长剑震成数截碎片,四下飞散。不及心惊,雷掌
气墙已如排山倒海一般冲压至前。他就是再好战,也不能与之正面相抗,翻
身而上半空,先避其锋。睚 太子内力修为也非泛泛,虽然一时气窒,但迅
即调息顺畅,接连两下後翻,踏落地上,左掌五指错开,右掌虚退成抓,准
备再接後续攻势。
向扬却不追击,真气下运右足,身子陡然急沉数尺,一声大喝,掌力随
之急转直下,对正蒲牢太子上路击落,势如天雷轰顶,威不可当。蒲牢太子
不肯失了声威,高高倒举铜钟,左掌在钟上猛拍三下,钟声震得四野皆闻,
三道掌劲并成一股巨力,自钟口朝天震出,以此迎击向扬这一掌。
向扬重招出击,绝不留手,但听一声轰然巨响,两人功力相冲,高下立
分。众人耳中巨响回荡,雷掌後劲重重轰落,自第二道後劲起,蒲牢太子的
掌力已然溃不成军,「夔龙劲」如霹雳爆雷,全数打入朝向上空的铜钟口内
,山鸣谷应,震耳欲聋。
蒲牢太子万料不到向扬内功如斯强猛,这次劲力从钟口而入,未能卸开
,已先传到握住钟环的右手,登时血脉剧震,恍如身遭雷殛,比火烧刀割犹
为骇人。他大惊之下,一条手臂已然麻木,风雷之威贯体而过,再也拿不住
铜钟,手指一松,放开钟环,铜钟立时被雷掌所压,落向蒲牢太子天灵盖。
这铜钟重达数十斤,在雷掌压迫之下,直有千百斤之力,蒲牢太子脑袋便是
坚硬何如,也要头骨尽碎,死状惨不可言。
忽见一道身影飞闪而至,叫道∶「三哥!」一掌拍出,立将蒲牢太子身
躯推出数尺。掌力方至,铜钟已重重落地,「咚呜」一响,泥沙飞散,土地
被撞得凹陷一尺有馀,当真生死一线。出手之人一脸凶相,正是狻猊太子。
蒲牢太子骤脱险境,不禁暗呼∶「好险!」他身受威猛无匹的夔龙劲,
全身功力几被销尽,身子跌跌撞撞,颓然摔倒,想要撑着起身,却是心有馀
而力不足,丹田一阵逆气上涌,连喷了几口鲜血,狻猊太子忙上前扶住。
向扬凌空一个旋身,稳稳落地,昂视四周,神驼帮诸人面上惊骇神情未
退,不自觉勒着骆驼 绳。石娘子见了这等威势,亦是暗自惊佩。
狻猊太子回头望着向扬,道∶「向兄武艺精深,令人佩服,在下来领教
几招。」说着将蒲牢太子靠着铜钟,站起身来,朝向扬缓步走来。向扬见他
全无惧色,心下暗赞∶「这狻猊太子气度稳重,看来不像蒲牢太子那样容易
收拾。」当下也不怠慢,凝神运气,掌心催聚九转玄功真力,静待狻猊太子
出手。
忽见石娘子上前一步,道∶「向兄,庄中危急,盼请速战速决。」这一
下可提醒了向扬,心道∶「不错,石姑娘是巾帼庄大庄主,却受伤如此,又
被这些家伙追赶到此,巾帼庄上的战局只怕更加险恶,我可不能跟这些人拖
太久。」念及此处,当即抢先出招,一招雷掌直拍过去。
狻猊太子陡然停步,双掌一合,口中沉声念道∶「羯谛羯谛,波罗羯谛
,波罗僧羯谛,菩提萨婆诃!」随即双掌疾推,眼中如现华光,扬声大喝∶
「南无阿弥陀佛!」
向扬猛觉一道雄浑劲力迎来,自己的雷掌刚劲登时如陷泥淖,锋芒大减
,不禁暗吃一惊∶「这是什麽功夫?」不及细想,左掌加拍,双掌并力,当
真是雷霆万钧之势,狻猊太子微一吐气,偏开身子,顺势将掌劲推向一侧,
举重若轻地避开雷掌攻势,一个回旋,挥掌反劈向扬胸膛。
雷掌威力被卸,向扬虽觉惊奇,却也绝无畏惧,翻掌格挡来招,旋即还
掌。狻猊太子两条手臂贯尽深厚功劲,与向扬一招一招拆将下来,竟不落下
风。但见拳掌来去,四条胳膊斗在一起,渐渐散开一层气网,两人周身一尺
之地,青草均被压迫得向外折倒。
睚 太子眼见战况激烈,哪能袖手旁观,喝道∶「姓向的,小心了!」
掌上隐发涌浪之声,来势轻重不定,乃是龙宫派掌法「蓝涛神掌」。向扬见
他掌法颇为奥妙,不弱於剑法威力,心道∶「这两人比蒲牢厉害得多,可要
留神对付。」九通雷掌一掌掌击出,以一敌二,仍是攻守自如。
狻猊太子所使功夫,乃是一位异僧传授的佛门武功,称为「大乘禅掌」
,功法博大精深,温而不烈,威而不猛,实是一门绝学。那僧人知悉狻猊太
子与其馀龙宫八太子个性不同,颇通禅机,一次机缘巧合之下,将这门掌法
传授於他。狻猊太子修练多年,虽然未能尽解其中精要,武功却已进步神速
,犹在七太子睚 之上,位居九龙太子之首,在龙宫派中仅不及掌门敖四海
,功力非同小可。
他自学艺有成以来,便不再和派中弟子打劫船商,自行潜心修习,以期
精进。这日遇得功力非凡的向扬,一交上手,将「大乘禅掌」中的种种深奥
诀窍一一使出,两人各出绝招,一时竟然不分轩轾。向扬打得兴起,仰天一
啸,双掌陡然打得飞快,来去奔腾,气势大开,正是「雷鼓动山川」,一掌
猛过一掌,雷霆之势无穷无尽,睚 、狻猊知道厉害,各自使尽毕生功夫,
全力招架。狻猊太子以大乘禅掌的柔力抵挡,睚 太子使一招「鱼龙潜跃」
,连发暗劲,硬接雷掌。
但听连声爆响,手掌拍击之声不绝於耳,一声声都如雷闪惊涛,惊心动
魄。狻猊太子尚能保全,睚 太子竭力发掌,却越来越是後继乏力,但在雷
掌狂攻之下,却又抽身不得,只有咬牙硬撑。
向扬内息鼓荡,九通雷掌分攻两人,连绵不绝,眼见对手已全无还手之
力,睚 太子更是汗出如浆,守势渐弱,随时要败,心道∶「三十掌之内,
你睚 必败无疑。」果然十掌过去,睚 已然疲态毕现,全凭旺盛斗志支持
着。
神驼帮帮众见此情景,互相对望,忽地放声大喊,乘着骆驼冲上前去,
各拔弯刀,齐往向扬攻去。石娘子喝道∶「给我退下!」手中飞石陡然打出
,铿铿连响,将众人手中弯刀一一震飞。神驼帮诸人相顾骇然,慌忙退开。
狻猊太子心知万难取胜,暗道∶「今日便是捉不到石娘子也就罢了,需
得保全性命,再谋後算。」当下把心一横,内力沉凝,叫道∶「七哥快退!
」双掌蕴劲,按上向扬双掌,使上黏劲,将向扬掌力缓住,顿成比拼内力之
局。
睚 太子已然精疲力尽,向扬掌路被狻猊太子接去,心头一松,真气不
继,登时眼前花白,险些昏去,勉力跃开。狻猊太子见睚 脱险,当即将全
身功力含於掌心,喝道∶「我佛慈悲!」一身内劲赫然吐出,浑厚柔韧,刚
猛如九通雷掌,竟也被排开。向扬双臂一震,情知这一下掌力深厚之极,不
能逞强硬接,略退一步,双掌急拨向左右两边,将这道大威力分化开来,运
劲消解。
狻猊太子趁隙飞身跃离,一提蒲牢太子後领,将他送上马匹,自己跟睚
太子也疾跃上马,叫道∶「向扬,在下今天认输,咱门改日再来斗过!」
向扬正凝气化解大乘禅掌功劲,一时不及追击,当下也不在意,朗声道∶「
在下随时奉陪!」
龙宫三太子、神驼帮众人疾奔而去,毫不停留。向扬调息半晌,血气平
复,一望石娘子,见她面无喜色,便道∶「石姑娘,刚才截不下他们,在下
到贵庄之後,自会再收拾他们,姑娘不必担心。」石娘子将手中一枚小石收
入怀里,说道∶「向兄仗义相助,巾帼庄上下均感盛情,岂敢多有相求?」
向扬见她双腿伤口尚在淌血,当即道∶「石姑娘,你先包扎伤口,我们
便赶到贵庄去。」说着便要撕下袍袖。石娘子却已先行在袖子上撕了布条,
接着撕开大腿裤管,白皙的腿上血迹斑斑点点,伤势实是不轻。
向扬见她毫不避嫌,当着他面前露出肌肤,怔了一怔,不禁有些局促,
当下转过头去。石娘子恍若无事,迳自包扎妥当,站了起来,道∶「走罢!」
十景缎(五十八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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石娘子的坐骑已被铜钟所毙,当下和向扬共乘一马,往巾帼庄驰去。石
娘子熟习骑术,坐在向扬身後,手无扶持,依然坐得稳当。
这马是赵婉雁特地为向扬所选,神骏非凡,虽然载了两人,仍是奔驰如
风。向扬控马急奔,不久便见到山岭间宅院绵延,正是巾帼庄。
石娘子远远望去,说道∶「向兄,我们得从後山绕进庄里,正门路上已
经被皇陵派守住了。」向扬不知路线,便道∶「请石姑娘指引方向。」石娘
子道∶「让我坐在前面,我来控 。」向扬便让石娘子坐到身前,让了 绳
。他的骑术颇不及石娘子,马蹄一行,双手无处可放,登时有些身子不稳,
摇摇晃晃。
石娘子察觉向扬坐得不稳,回头微笑道∶「向兄,这样可要摔下马来的
。」向扬一阵尴尬,笑道∶「在下不擅骑乘,让姑娘见笑了。」石娘子道∶
「不打紧。这麽着,你扶着我罢,摇摇摆摆的也不好快行。」
话虽如此,但石娘子乃是姑娘家,向扬心中为难,不知双手往那里摆好
。石娘子一回头,见他神色不安,不禁好笑,道∶「扶着我的腰就是了,还
想什麽?」向扬别无它法,只得轻轻按着石娘子两侧腰际。石娘子笑道∶「
向兄,你方才大显身手,何等威风,怎地现下轻手轻脚的?扶好罢,有什麽
好害羞的?」
向扬见她说来爽快磊落,毫不忸怩,也就安心,便稳稳扶着石娘子腰边
。石娘子一声呼叱,纵马快奔,那马撒开四蹄,往山间小路而去。
山中草木繁盛,树丛茂密,一眼看来,实不容易骑马通行。但石娘子熟
悉山中各处大道小径,控马奔驰山林,仍是来去自若。只是山路毕竟不利马
行,甚为颠簸,向扬不自觉手上加力。石娘子打扮朴素,衣衫单薄,向扬指
掌紧贴她腰际,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她腰间为控 所做的施力,柳腰时展时缩
,充分显出她身体的柔韧健美。
向扬初时不觉,但每当马匹行路震荡时,手上自然有此感觉,石娘子却
似乎丝毫不知,不由得微感困窘,说道∶「石姑娘,你当真放得下心,全不
提防我有无其他意图?」石娘子迳自策马,道∶「我看人还不至於太走眼,
你不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,否则何必救我?」
向扬听她语调平淡,信任之意却显而易见,心下暗暗佩服,心道∶「石
姑娘领导巾帼庄,果然自有其见识气度。」方念及此,忽闻前头一片嘈杂之
声,似有多人正在交手。
石娘子催马上前,越过一片树丛,赫然是一片刀光剑影,数十人交相恶
斗,剧战不休,林子里男多女少,显然巾帼庄已居於下风。一个长发女子手
持长棍,身法快捷灵动,连声娇叱,棍法密集如雨,着着精妙,领着众女左
冲右突。然而敌人众多,一时难以突围。树林中四处洒血,战况激烈,景象
惊心动魄。
石娘子怒喝道∶「贼子休要逞强,巾帼庄石娘子在此!」话声未毕,右
手已打出一枚飞石,正击中与那持棍女郎交手的一名壮汉面门,打得他鼻梁
断裂,惨叫跌倒。那女郎回头一望,见是石娘子,登时大喜,叫道∶「大姊
,你没事吗?」这女郎便是巾帼庄二庄主凌云霞。诸女见到石娘子,齐声欢
呼,叫道∶「大庄主!」
一名中年汉子抢上前来,一拳打向石娘子肩头。石娘子右掌一翻,扣住
那人手腕,一收一甩,「砰」地一声,将那汉子狠狠摔在地上,便即一动不
动,手法脆快无比,口中同时说道∶「向兄,这些是皇陵派的人,我二妹可
能不易应付,要请你帮她一帮了。」向扬一点头,道∶「好!」一按马背,
飞身而出,一个起落,立时到了凌云霞身後,雷掌顺势发出,打得一名皇陵
派好手狂喷鲜血。
凌云霞见了向扬,不禁一怔,一时会意不过来。石娘子纵马奔来,道∶
「二妹,这位向兄是任大侠的同门晚辈。」凌云霞轻呼一声,低声道∶「阁
下大名,可是叫做向扬?」向扬道∶「正是在下。」凌云霞面现喜色,挥棍
逼开对手,道∶「多谢相援,令师妹华宣姑娘也来到敝庄了。」
向扬大为惊喜,雷掌攻势不停,道∶「我师妹也来了?现下在贵庄中吗
?」凌云霞道∶「是,华姑娘和我三妹正守在庄里。」石娘子左手打飞石,
右手连环拳掌,远尽皆攻,一边道∶「三妹已经回来了?」凌云霞棍路一扫
,叫道∶「昨晚回来了!」她这一棍出得狠,使足了内力,声调不觉提高。
向扬和石娘子一加入战阵,局势立时改观,皇陵派众人节节败退。领队
之人眼见情势不利,当下叫道∶「诸位兄弟尽速退回,两位师弟随我断後!
」众人渐次退开,一边阻击巾帼庄诸女进逼。
凌云霞道∶「大姊,要不要追上去?」石娘子道∶「这一队人数虽众,
却无几名高手,无谓多费手脚,先回庄里巩固防御。」凌云霞当即喝令众女
救起受伤同伴,收队回庄。
向扬见巾帼庄众女行动明快,便如一支训练有素的精兵,传令一出,立
依动作,心底暗暗喝彩,心道∶「无怪乎巾帼庄以寡击众,尚能支撑,看来
她们着实在攻守战阵上下了苦功。」
众人自巾帼庄後门进庄,到了厅上,两名少女当先迎了出来。左首那青
衫少女一见向扬,便冲了出来,一脸欣喜,欢叫道∶「向师兄,向师兄!」
向扬一拍那少女肩头,笑道∶「师妹,你也到啦!」华宣眨着眼,道∶「文
师兄找你过来的吗?」向扬道∶「没错,不过师弟在找任师叔下落,想来没
那麽快到这儿。」
华宣拉过旁边那女子,道∶「蓝姐姐,这就是我说的向师兄,你看!」
脸上一片兴奋,像是要展示什麽难得的东西一般。那女子自然便是蓝灵玉,
她今日都在领着诸女抵挡神驼帮的一波猛攻,刚刚才杀退对方,进庄休息,
一时没想到当天华宣对她说的话,当下只拱手道∶「幸会。」
华宣脸绽笑容,道∶「蓝姐姐,你看向师兄好不好啊?」蓝灵玉茫然不
解,道∶「什麽好不好?」华宣道∶「我那天跟你说了啊,要把向师兄介绍
给你嘛!」蓝灵玉一愣,登时想起,脸上不禁微微一红,笑道∶「你别胡闹
啦,哪能这样决定的?」说着不禁望了向扬一眼。
向扬笑道∶「师妹,你年纪轻轻,也想学人做媒麽?」华宣笑道∶「向
师兄,你谢不谢我?」向扬扣了下她的额头,笑道∶「小丫头就爱乱来,你
向师兄已经帮你选了个师嫂啦!」华宣「啊」地一声惊呼,说道∶「向师兄
,你┅┅你成亲了?」向扬笑道∶「那倒还没,总要师弟师妹来喝喜酒才成
啊。那位慕容姑娘呢?我倒想见见未来的弟妹呢。」华宣心里一羞,满脸通
红,低声道∶「文┅┅文师兄都告诉你啦?」
石娘子左右盼望,道∶「四妹呢?不在庄中麽?」蓝灵玉道∶「四妹带
了十几人出去,跟龙宫派的狴犴太子动上了手,打到後山去了,你门没见到
吗?」凌云霞道∶「我们只跟皇陵派的人打了一场,没有看到龙宫派的。」
石娘子眉头一皱,道∶「这小妮子性子太直,别要中了敌人的诡计。二妹,
你现下身子状况如何?」凌云霞微一运气,道∶「胸口有点气窒,歇一歇,
还能打一阵。」
石娘子道∶「好,你且休息一阵。」望向蓝灵玉,说道∶「三妹,你怎
麽样?」蓝灵玉道∶「受了些小伤,不碍事的。」石娘子道∶「好,你跟阿
缨她们去接应四妹,千万小心。」蓝灵玉点点头,道∶「好,我这就去!」
向扬听她说话中气不足,便道∶「蓝姑娘,我想你还是该歇息一下,对
方高手甚多,单凭斗志是打不尽的。」蓝灵玉握起双戟,道∶「要歇息,也
得先把四妹平安接回来。」
向扬忽然右掌一立,叫道∶「蓝姑娘,你先接我两掌。」掌力一吐,直
拍蓝灵玉正路。蓝灵玉陡觉掌风迫人,难以硬接,心下暗惊∶「这人内功如
此深厚!」当下旁跃避开,向扬左掌又已击到。蓝灵玉武功本不及向扬,久
斗之下,气力不足,这一掌避之不及,立被向扬按住右肩,不禁一呆。向扬
掌下凝力不发,道∶「龙宫派九龙太子,至少有两人能使出这等功力。蓝姑
娘,巾帼庄外强敌环伺,如此情势,万万不能再有逞强举动。」
华宣也道∶「是啊,蓝姐姐,你刚才打了那麽久,再出阵实在太危险了
。若说要去接应杨姐姐,不如┅┅」她本想自己出去找杨小鹃,忽然心念一
动,道∶「┅┅交给向师兄好了,向师兄武功很厉害,绝对没问题的。」
蓝灵玉见了向扬这两下出手,知道他武功远在自己之上,当下道∶「好
是好,只是不知向兄是否愿意帮忙?」向扬道∶「这个自然,只是杨姑娘相
貌如何,得先知晓。」当下蓝灵玉说了杨小鹃的衣着相貌,又叮咛了山里要
道,向扬记住了,当下乘马出庄,再往庄後山中而去。
他在山中来回寻探,却不见一人,绕至山林深处,依然如此。向扬暗暗
纳闷,心道∶「不如到龙宫派门人聚集处一探,瞧那狴犴太子是否回归。」
当下便想纵马绕道庄前。奔出不远,忽见密林两旁窜出数人,各持兵刃,叫
道∶「来者何人?快快报上名来!」
向扬勒马停下,见每人均是龙宫派装束,当下道∶「狴犴太子可在?在
下刚刚见过蒲牢、睚 、狻猊三位,正想顺道拜访狴犴太子。」当先一人高
举手中钢叉,叫道∶「四太子刚刚战胜凯旋,没空见你,你是何人?再不通
名,先将你拿下了!」
那人话才出口,向扬已飞身离马,九通雷掌连珠打出,将一众龙宫弟子
尽数打倒,道∶「对不起得很,在下可要自行通过了!」翻身上鞍,续往前
行。龙宫派诸人武功和他天差地远,一掌拍下,均皆吐血倒地,哪能反抗?
向扬听那人说狴犴太子得胜,虽不知真假,却不免暗暗忧心,当下更是
快马加鞭,要绕出後山。行出里许,忽听一丝细微笛声自远处树间传来,荡
人心神,说不出的诡异奇幻,隐隐又传出男子的笑声。
他疑窦大起,控马驰近,听那笛声极是美妙,却不似正道,曲调颇有勾
引人心之意,一阵低微的女子喘息自树丛後断断续续地传出,更是引人遐思
。忽听一个男声说道∶「康姑娘,久闻你的琵琶是罕见绝艺,何不与康兄弟
合奏一曲,让我等与杨四庄主同享欢乐?」此言一出,又传出一阵附和轰笑
之声。一个娇媚的女声道∶「先让家兄尽兴,奴家再行献丑不迟。」
只听先前那少女拼命止喘,叫道∶「你们┅┅你们这些恶贼,就算你们
再怎样┅┅再怎样耍花招┅┅本姑娘┅┅我┅┅呃嗯┅┅啊!」一声衣服撕
裂之声响起,接着又是一阵男子的狞笑声。
向扬听在耳里,不觉心惊,心道∶「杨姑娘落在皇陵派康氏兄妹手里了
吗?」他下马上前,藏身树後察看。
只见一个俏丽少女躺在林间乱石之中,四肢不停扭动,脸上神情满是羞
耻难耐之色,上身只着一件白色衬衣,地上有一件撕碎的淡黄衫子,正是巾
帼庄四庄主杨小鹃。一群男子和一名美艳女子围着她,一名短须男子吹着铁
笛,眯着双眼,满是邪意。众人中一人衣着华贵,腰束龙纹带,想是龙宫太
子之一。
那龙宫太子伸手去摸杨小鹃脸蛋,笑嘻嘻地道∶「杨四庄主,你的皮肤
可真嫩,可比我们那些宫女还要细致。出了这麽多汗,你快受不了了吧?」
杨小鹃大羞,边推边避,却似乎全身无力,难以起身,手上也无甚力道,骂
道∶「狴┅┅狴犴┅┅你卑鄙┅┅啊啊┅┅不┅┅不要碰我!」
狴犴太子低下头去,笑道∶「方才你打了我一弹,现下换我来还你一弹
。不过呢┅┅这一弹会让你舒服透顶的┅┅」说着一只手去摸杨小鹃腰带,
伸出舌头,要往她脸颊舔去。杨小鹃挣扎闪避,但在笛声催诱下,却是身不
由主,急得泪水盈眶,叫道∶「不要!」
蓦地一声暴喝传来∶「狴犴,滚开!」一道凌厉掌风铺天盖地卷至,猛
然击向狴犴太子後心。狴犴太子正要逞欲,骤觉背上巨力压迫,霎时间骇然
失色,不及回头,连忙纵起闪避,叫道∶「什麽人?」
话才说出,陡听轰然声响,一回身,已看清来者是个青年,左臂环抱杨
小鹃,右掌所对之处,地面已现出一个坑洞,沙尘冉冉,掌上威力之大,可
想而知。杨小鹃一时未能反应,一双俏目怔怔地仰望着向扬。
十景缎(五十九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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向扬这一出手,立时技惊当场,众人无不骇异。那吹笛之人正是康楚风
,眼见向扬前来干预,当即停曲,上下打量着向扬。
杨小鹃被向扬轻轻搂住,身子突然一阵燥热,不禁轻声喘气,迷迷糊糊
地看着向扬。但听向扬怒声喝叱∶「狴犴!你龙宫派虽然是明着打劫,好歹
是武林一大门派,你身为九龙太子之列,江湖闻名,竟然如此无耻,算什麽
男子汉?」
狴犴太子面现傲色,说道∶「小子,你是什麽东西,敢在这里教训我?
这小丫头是咱们擒住的,你想尝尝,也不用抢,给我磕三个响头,便让你玩
一玩,倒也不是不成。」向扬见他言语狂傲,毫无愧色,心下更是愤怒,喝
道∶「且看你有没有这等份量!」右掌一提,催动九通雷掌,一掌拍出。
狴犴太子方才躲开了向扬一击,心中虽然对其掌力颇为吃惊,却也对自
己功力甚有自信,心道∶「这小子功夫虽然不差,但瞧他年岁,造诣定然有
限,不足为惧。」这次毫不闪避,使动蓝涛神掌,一招「巨鲸掀海」对去。
双掌一交,向扬退了一步,左臂暗暗一紧。杨小鹃轻呼一声,心中大急
∶「唉,这人是谁?打不过狴犴,还出来做什麽?」狴犴太子心觉对方掌力
虽然不弱,却仍不及自己功力深厚,心中暗喜,叫道∶「不自量力的小子,
要你知道龙宫四太子的厉害!」猱身上前,双掌重叠,使足功力击到。
忽听向扬一声大笑,随即喝道∶「狴犴太子啊,跟狻猊太子相较起来,
你这点本事实在微不足道!」右掌运起八成玄功,掌势如雷霆大作,「砰」
地一声大响,和狴犴太子拼了一掌。向扬试了狴犴一掌,已知他功力平平,
比之狻猊、睚 均大有不如,八成功力足以取胜。果不其然,狴犴太子托大
迎击,哪知这一掌威力大不相同?霎时之间,狴犴太子浑身一颤,掌力被雷
掌功劲所制,猛然逼回自身,力上加力,身子如断线风筝般震飞,「磅」地
重重跌落在地,脸上骄态已转为一片惊骇,挣扎几下,便即不动。
康楚风等相顾失色,不自觉都退了几步,却有两名老者越众而出,目光
紧紧盯着向扬,一言不发,忽尔飞身扑上,四只乾枯手掌朝向扬抓来,招式
狠辣,手指均套弯钩,一及身便要扯去大片皮肉。向扬抱着杨小鹃避开攻势
,心道∶「这两老武功倒比那狴犴更高,却是何人?」
两老面罩寒霜,爪势连绵,钢钩飞舞,如同万道银光四下飞窜。向扬正
待反击,忽听杨小鹃断断续续地道∶「别┅┅别跟他们耗┅┅唔┅┅庄里┅
┅庄里┅┅嗯┅┅有他们的人┅┅混了进去┅┅快┅┅回去┅┅」她语音虽
弱,却满是亲昵声调,便如跟情人耳鬓细语一般。向扬这才发觉她衣衫尽湿
,身上一股浓郁香气直飘出来,不禁一怔,耳听得巾帼庄中混入了奸细,一
时不及多作遐想,拔身高跃,落在一株松树横枝上,一起脚,便要奔离。
忽听一曲琵琶声起,一旁的康绮月奏起「狂梦鸣」,娇声道∶「这位公
子,何以走得这般急切?奴家可舍不得呢!」曲声淫艳多端,风华万变,向
扬心中一乱,竟然没提足真气,踏了个空,落下树来。但他何等身手,一个
定神,便稳稳落地。康绮月媚笑道∶「公子,不走了麽?」指下媚惑之意大
增,要让向扬陷於「狂梦鸣」乱象之中。
向扬眼前一花,脑中微感晕眩,不禁大惊,心道∶「这女子定然是皇陵
派康绮月了,素闻她擅以音律乱人心智,果然诡异!」他对乐律一窍不通,
不知从何抵御,才听得一听,便觉筋骨趐软,斗志大减。两名老者见向扬神
情微现恍惚,意欲趁机出手,但自己同样处在「狂梦鸣」诱惑之下,双手摆
出架势,却无论如何不想出招。
但听康绮月语音娇媚,腻声道∶「好郎君,你快来嘛,让奴家好好伺候
你┅┅」向扬低哼一声,身子微微颤动。一名皇陵派弟子却先忍不住,喘呼
呼地奔到康绮月背後,放声大叫∶「师姐,我要┅┅我要!」双手探出,拼
命捏着她丰盈的两乳,口中不住怪叫。康绮月毫无愠色,反而随之呻吟,一
边奏曲,一边大放春声,娇声喘道∶「好师弟,你来吧┅┅唔唔,对了┅┅
哦┅┅啊┅┅郎君,你也来嘛┅┅嗯,啊哈┅┅」
康绮月手下大弹艳曲,口里放荡淫叫,林中男子一个一个都要忍受不住
,眼中如要喷出火来。康楚风面带微笑,看着向扬,心道∶「这小子看来不
懂音律,定然抵挡不住妹妹的『狂梦鸣』,还不手到擒来?」
果见向扬双目紧闭,脸上神色挣扎许久,便要将杨小鹃放在地上。杨小
鹃虽也听得脸红心跳,却因是女身,不至为其所惑,眼见向扬克制不住,不
禁心急,连忙道∶「你┅┅你别被她┅┅呃┅┅啊┅┅」却听笛声响起,康
楚风一齐合奏,那「狂梦鸣」更增淫靡放浪,杨小鹃登时说不出话来,害羞
莫名,不觉闭上眼睛。
向扬缓缓蹲下,放下了杨小鹃,双手悬在半空。康绮月娇声道∶「郎君
,你┅┅你先来跟奴家好过,再与那丫头玩嘛┅┅」杨小鹃心中一阵迷乱,
在「狂梦鸣」诱惑之下,竟然无心反抗,不住娇喘,星眸半睁,望出来一片
迷蒙,向扬的身影也是一片幻彩。
就在这一片荡意之中,蓦地向扬奋然站起,昂首长啸,喝道∶「不知羞
耻的妖女!这等邪魔歪道的技俩,也敢拿出来卖弄!」双掌贯力,使足九通
雷掌厉劲,猛一拍手,轰隆巨震陡然爆发,恍若天雷响鸣,登时将铁笛琵琶
合奏之音盖过,如同一个大铁锤击在众人心口,前一刻的淫邪放荡一扫而空
,除了向扬一人,尽皆错愕惊异。
康绮月呆呆地一抚弦,琵琶上竟然每一条弦都已被震断。康楚风身子一
晃,手掌颤抖,「铿」地一声,铁笛落地。康氏兄妹奏曲之际,被向扬雷掌
互击的巨响出乎意料地截断,危害之烈,实非旁人所能想像,气息翻腾,两
人各自「哇」地一声,吐出大口鲜血。
向扬这一下雷掌相击,也震得双臂发麻,心里暗叫∶「好险!」他无法
循乐理破解「狂梦鸣」,脑中只留一点清明之际,急中生智,意图以雷掌声
威掩盖其音,竟然一举奏效。但这一下也平白耗去他不少真力,自己承担九
通雷掌威力,岂能易受?
眼见狂梦鸣已破,向扬立即抱起杨小鹃,叫道∶「不奉陪了!」内劲一
提,发足便奔。两名老者错愕之馀,竟没想到再行追击。
向扬横抱杨小鹃,飞奔如风,低声道∶「杨姑娘,你还好吗?」杨小鹃
不喘着气,昏昏沉沉地呓语∶「好热┅┅你┅┅你是谁?我┅┅我要怎麽叫
你?」向扬道∶「我叫向扬,有位华宣姑娘到你们庄上吧?我是她的师兄。
」杨小鹃嗯了一声,低声道∶「是┅┅师兄?唔┅┅师兄┅┅师┅┅兄┅┅
嗯┅┅」说着身子微一抽搐,大声呻吟。
向扬见她有些神智不清,暗暗担心,问道∶「杨姑娘,你受伤了吗?」
杨小鹃呼吸急促,满脸红潮,低声道∶「康楚风┅┅他┅┅他┅┅他给我下
了药┅┅」
康楚风性喜渔色,面对杨小鹃这样一个俏丽少女,岂会舍得下毒药?向
扬一看杨小鹃神情,顿时明白,这药自然是极厉害的春药,当下道∶「马上
就回到巾帼庄了,你忍着点,这种药不难解的。」
杨小鹃呻吟几声,忽然一阵挣扎,伸手搂着向扬脖子,哀声道∶「好热
┅┅我好热喔┅┅向┅┅向哥哥┅┅你快救我┅┅我要死了!」她这一搂,
脸蛋便离向扬近了不少,向扬鼻中一阵香气直透进来,不禁心神一荡,连忙
凝神克制,轻声安慰道∶「杨姑娘,你放松些罢,不会有事的。」杨小鹃一
双眼睛半开半闭,柔得像是要融出水来,声音越来越是引人遐思,哀求一般
地道∶「向哥哥,我真的受不了了啦┅┅我要┅┅我想要┅┅」
她每一开口,便是一股兰馨气息吹在向扬脸上,娇躯更不断紧挨着向扬
身体,全身上下都极尽挑逗,一张俏脸却又是天真纯洁,满是无辜的神情,
只弄得向扬心跳不已,不敢多看,一心赶路,心道∶「今天几场打斗下来,
倒是这小姑娘让我最紧张,可比睚 、狻猊更甚。再不快回到巾帼庄,可真
糟糕之极了!」
十景缎(六十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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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听得杨小鹃娇啼不断,向扬明知她身受药力迷乱,并非有意诱惑自己
,却又偏偏非抱着她不可,怀里抱的、耳里听的、面前闻的,无一不是可爱
之至,这份考验之严酷,当真非同一般。
一路上心猿意马,好不容易巾帼庄映入眼帘,向扬这才松了一口气,低
声道∶「杨姑娘,我们到啦!」杨小鹃茫然不知,唔嗯几声,道∶「到了┅
┅哪里啊?」向扬道∶「自然是巾帼庄了。」杨小鹃呻吟一声,朝向扬身子
靠去,低声道∶「我┅┅我回家了?」向扬道∶「是啊,你的姐姐们会照顾
好你,很快就不会难过了。」
杨小鹃两手搭着向扬肩膀,脸蛋靠在他颈边,娇声道∶「我要你照顾我
,好不好┅┅好不好嘛?」向扬心里怦然一跳,道∶「有石姑娘他们就行了
┅┅」忽觉颈上一阵柔软触感,杨小鹃正陶醉地吻着,一边道∶「我要你照
顾┅┅我┅┅嘛┅┅嗯┅┅」向扬大为困窘,只得道∶「好,好!你别胡思
乱想,回去上床好好睡一觉,什麽事都没有啦。」
杨小鹃抬头望着向扬,慵懒无力地道∶「那┅┅你要┅┅跟我一起上床
哦┅┅」这话一出,向扬脚下登时踩了个滑,差点跌跤,一看杨小鹃,那水
汪汪的双眼满是期待之情,令人一望如醉,连忙避开不看,心道∶「罢罢罢
,看来我还是闭嘴的好。」
寻到巾帼庄後院,尚未入庄,便听得庄中一阵厮杀喧哗。向扬心中一凛
∶「庄中出事了?」提气一跃,翻过後院石墙,疾步赶入庄中。才一进门,
一道刀光赫然迎面劈来。向扬一脚飞起,正踢中那人小腹,将偷袭之人连刀
一齐踢出丈许,定睛一看,却是一名神驼帮的刀手。向扬不加理会,迳自冲
出走廊,只见廊上十来人交相酣战,显然皇陵派、神驼帮、龙宫派已攻入庄
内。
忽听一声惨叫,一名巾帼庄女弟子被一刀砍中腰际,倒地不起。向扬大
怒,喝道∶「恶贼,休得逞凶!」飞步赶上前去,左手环抱杨小鹃,右掌一
拍,一招便将那皇陵派门人击毙。
向扬沿着长廊向大厅冲去,一路上雷掌连发,来去疾逾风雷,当之者非
死即伤。冲杀到一个转角,忽听兵刃交击之声繁密异常,却是蓝灵玉舞动双
戟,正和三名龙宫弟子缠斗不休,一见向扬和杨小鹃,又惊又喜,挥戟格开
当头劈来的大刀,叫道∶「向兄,四妹怎麽了?」蓝灵玉武艺纯熟,身旁围
的敌人着实不少,向扬单掌开路,一时未能接近,叫道∶「杨姑娘中了康楚
风的邪药,并没受伤。蓝姑娘,咱们先并力杀出。」
蓝灵玉吃了一惊,叫道∶「我知道了!」两根短戟圈转拦劈,一招「飞
燕顾盼」,戟锋在身旁疾划两圈,逼开三名敌人,纵身冲出,往向扬这边靠
来。向扬打起精神,使动九通雷掌,击刀剑锋刃立折,中人身筋脉摧断,接
连击倒七八人,和蓝灵玉聚到一路,会合一路上的巾帼庄诸女,慢慢往厅堂
而去。
杨小鹃依偎在向扬怀里,低声呜咽道∶「向哥哥,我好热┅┅身体┅┅
身体要烧起来了┅┅」向扬听她不再口出荡语,神智却越来越是迷糊,周身
火热,不禁心惊,轻声安慰道∶「别慌,马上就没事了。」一掌拍中身旁杀
上的黑衣汉子,向蓝灵玉道∶「蓝姑娘,再不帮杨姑娘化去药力,只怕对她
身子有损。」
蓝灵玉也是大为焦急,当下道∶「向兄,你武功比我高得多,这要请你
帮忙了。」向扬道∶「怎麽帮法?」蓝灵玉道∶「从这儿去左转,便是药房
,里面有一坛标示『定心散』的,用大量清水给四妹服下,便能化解。」向
扬点了点头,道∶「好,我这就去!」当下挥掌震开周遭诸敌,往蓝灵玉所
说之处抢去。
杨小鹃满身大汗,已是昏昏沉沉,呻吟声中显得甚是痛苦。向扬不敢耽
搁,掌下内力使得十足,当者披靡,心道∶「事关紧急,纵然耗些真力,也
管不得了。」
到得药房,两名神驼帮的壮汉跟着追了进来,大呼杀上。向扬挥掌了结
两人,迅速关上房门,心道∶「随时会有敌人攻来,动作得快。」当下将杨
小鹃置於一张长椅上,在药柜里左寻右找,只想快快见着「定心散」三字。
耳听门外呼喊四起,向扬心中异常急切,一心要尽速解救杨小鹃,好出
去支援巾帼庄诸女。蓦地一声大响,房门被一人冲破,一见向扬在内,不由
分说,立时扑上,双掌齐至,威势极之猛恶。
向扬陡觉劲风袭体,迅即回身出掌,四掌相对,那人震飞一步,甫一落
地,脚下一蹬,又已攻上。向扬看清那人面貌,见是一个长须男子,服色是
皇陵派,暗道∶「这人功力了得,不知是何人物?现在没空跟他纠缠,得速
战速决!」当下不惜耗劲,「夔龙劲」遽然出击,右掌出招灵动多端,猛不
可当。
这夔龙劲收发由心,威势磅礴之馀,更是暗藏巧势,劲刚行柔,比之寻
常雷掌直击,更是难防难挡。那人瞧出招数厉害,骇异之下,一个侧翻闪开
,出掌反击。向扬侧身转掌,陡然穿过他双掌之间,印在他胸膛之上,内劲
迸发。
忽听一阵乒乒乓乓的破碎之声,那人哀嚎一声,颓然倒下。向扬却大吃
一惊,叫道∶「不妙!」回头一看,药柜中的坛子罐子,已被那人掌风打碎
了不少。向扬这一下避开对方掌力,同时以重手法将其一击毙命,固然高妙
非凡,然而坏就坏在这一避,这人的一双掌风都打在了向扬身後,虽然威力
已弱,但离药柜太近,仍击碎不少瓶罐。
向扬不禁叫苦,心中暗叫∶「可千万别把那定心散也打碎了。」连忙上
前寻看,岂料天不从人愿,方才找不到定心散,现下却是一望便见,一片碎
瓦上正贴着「定心散」三字的纸条,跟其他几坛药散混在一起,洒在柜上、
地上。
向扬叫道∶「惨了!」心下又急又气,重重在架子上一拍,沮丧已极。
耳听杨小鹃不住呻吟,无论如何得有解药不可,当下心中抱着些许希望,只
盼其他坛子之中,尚有一两坛的定心散。然而一坛坛寻将过去,定心散却再
也没有了。
向扬叹息一声,一颗心直沉到了谷底,心道∶「现下可怎麽救杨姑娘?
」正自思索无计,忽听门外传来石娘子的喝咄声,紧跟着两道人影先後跌进
房来,立足不定。向扬顺手出掌,正打在两人背上,替石娘子收拾了两个对
手,叫道∶「石姑娘!」
石娘子进得房里,一眼瞥见杨小鹃躺在长椅上,当下道∶「方才三妹都
告诉我了。服下定心散了麽?」向扬摇摇头,指着先前那人尸身道∶「还没
找到药,便被这人打碎了坛子。」
石娘子眉头一皱,赶到药柜前一看,果然一片凌乱,再到杨小鹃身旁,
一搭脉息,摸了摸她前额,闭目不语。
向扬大为担心,问道∶「石姑娘,杨姑娘她现在如何?」石娘子叹了口
气,低声道∶「现下没有定心散,要救四妹,必须另外调药,虽然不难,却
也得花上三个时辰。四妹┅┅四妹现在气血翻腾的厉害,只怕连一刻钟也撑
不到。」
向扬呆了一呆,颤声道∶「这麽说┅┅救不了杨姑娘了?」石娘子默然
片刻,忽然往向扬一望,说道∶「向兄,你若能帮忙,就救得了。」向扬一
怔,道∶「却是如何?」
石娘子抱起杨小鹃,对向扬道∶「我这个四妹,心直口快,没什麽心机
,日後一时可能会有些承受不了,希望向兄好好待她。」说着将杨小鹃送到
向扬面前,向扬心下不解,自然而然的接过,忽然明白石娘子所说之意,连
忙叫道∶「不成!」
石娘子道∶「什麽不成?」向扬道∶「你要我跟杨姑娘┅┅跟她┅┅」
石娘子点点头,低声道∶「不错,我就把四妹交给你啦,否则她也活不成。
」向扬叫道∶「万万不能!」石娘子沉声道∶「向兄,我信得过你是位君子
,才将四妹交付给你。你若不跟四妹┅┅交合┅┅她就要死了。我是她结拜
大姊,她的心思我很清楚,她不会怪你的。」
向扬低头看着杨小鹃咬牙呻吟的神情,心中不忍,低声道∶「杨姑娘跟
我才见面多久?这┅┅这对她太残忍了。」石娘子低下头去,道∶「我不多
说了。你若想救四妹,现在快跟我来。」说着快步出房。向扬又看了看杨小
鹃,心中旁徨莫名,却也只得先跟上去。
廊上敌群已清,石娘子迅速带着向扬来到一处小房间,在墙上扳了扳,
几块地板倏地翻开,露出一个方洞。石娘子低声道∶「下面是个地窖,你们
在这里┅┅在这里行事,不会被敌人发现。四妹药性消除之後,便掀开机关
上来,速速到厅上来。」向扬站在地道前,低头望着黑沉沉的地窖,不发一
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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